晨霜未散，宫门前的石狮子覆着层薄雪，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林昭的凤辇刚落地，就见沈尚书带着一群官员堵在丹陛下，个个面色肃穆，像是早已等候多时。沈砚站在父亲身侧，锦袍上绣着的喜鹊登梅图案在白雪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长公主！”沈尚书率先发难，苍老的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悲愤，“您昨夜纵容暗卫私闯沈府，盗走账册污蔑忠良，难道真要逼得我沈家走投无路吗？”
周围立刻响起附和声，几位素来依附太子的官员纷纷出声，指责林昭“目无王法”“滥用私刑”。萧烬护在林昭身侧，指尖扣着袖中的银针，只要对方再往前一步，她不介意让这些人尝尝“言多必失”的滋味。
林昭却仿佛没听见这些聒噪，踩着雪水径直上了丹陛，玄色朝服下摆扫过积雪，留下淡淡的痕迹。“账本是真是假，太府寺一查便知。”她声音清冽，压过所有议论，“沈尚书与其在这里哭诉，不如想想如何向陛下解释账上那笔‘无名支出’——五千两白银，恰好与青州赈灾款的亏空数目分毫不差。”
早朝钟声撞碎晨雾，文武百官按品级站定。林昭刚站到属于长公主的位置，太子便迫不及待地出列，龙纹玉带在晨光中泛着冷光：“父皇，长公主私闯民宅盗取账目，已是藐视律法；如今更是当众构陷朝廷命官，此风绝不可长！儿臣恳请父皇严惩，以正纲纪！”
皇帝坐在龙椅上，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案上的玉如意，目光掠过殿下的林昭，带着不加掩饰的疏离。“皇姐，”他开口时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太子所言是否属实？你当真带了账册来？”
“臣确有账册呈上。”林昭上前一步，将账册高举过头顶，“此乃青州赈灾明细账，上面清晰记录着沈尚书父子如何伪造支出、挪用公款，甚至连他们用赈灾银为太子添置紫檀木家具的账目都记得明明白白。”
太府寺卿连忙接过账册，仔细核对后脸色微变，却还是硬着头皮奏道：“陛下，账册……账册笔迹与户部存档一致，印章也无伪造痕迹。”
“一派胡言！”沈尚书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陛下明鉴！这是长公主伪造的！她容不下沈家与太子亲近，故意设下圈套陷害我等！”
太子立刻附和：“父皇，沈尚书忠心耿耿，儿臣可以作证！长公主素来与儿臣不睦，定是借此机会报复！”
林昭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太子：“殿下要作证？那正好，不如说说您上个月去城郊‘静心庵’祈福时，为何会与沈砚在庵堂后殿密谈三个时辰？又为何沈府账上刚支出三千两，东宫就多了柄西域宝刀？”
太子脸色骤变，指着林昭说不出话：“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搜一搜便知。”林昭转向皇帝，“臣恳请陛下下令搜查东宫与沈府，若搜不出赃物，臣甘愿领擅闯民宅之罪！”
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手指在玉如意上越捏越紧。他看着跪地的沈尚书，又看看满脸急切的太子，最终叹了口气：“皇姐，都是自家人，何必闹到这般地步？”他话锋一转，避开搜查的请求，“沈家世代忠良，太子更是国之储君，些许账目出入或许只是误会，交由刑部核查便可，不必兴师动众。”
萧烬在一旁听得心头火起，这明摆着是偏袒，却见林昭脸上依旧平静，仿佛早已料到这般结果。“皇上，”林昭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青州灾民饿死街头者数以百计，他们的救命钱被中饱私囊，这绝非误会！若朝廷连赈灾款都敢贪墨，日后谁还信得过皇家？”
“够了！”皇帝猛地拍了下龙椅扶手，声音陡然严厉，“朕说误会便是误会！皇姐你手握兵权，难道还要干涉刑部办案不成？”他目光锐利如刀，“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长公主!”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官员们个个噤若寒蝉。林昭挺直脊背，迎着皇帝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臣不敢干涉朝政，只求皇上给青州灾民一个公道。”
“公道？”皇帝冷笑，“朕看你是借着公道的名义排除异己！沈砚与你有婚约在身，你却屡次羞辱于他，如今更是构陷其家人，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话我皇家无情无义？”他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此事到此为止，账册交由刑部慢慢核查。至于你和沈砚的婚事……朕看就定在三月吧，春暖花开，正好完婚。”
“皇上！”林昭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您怎能……”
“朕意已决。”皇帝打断她的话，语气带着疲惫，“皇姐，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收收心性了。沈砚家世清白，对你又一片痴心，好好与他过日子，别再揪着旧事不放。”他看向沈砚，“沈爱卿，你也回去准备准备，务必让婚事风风光光的，别委屈了长公主。”
沈砚连忙跪地谢恩，脸上难掩得意：“臣遵旨！定不负陛下厚望！”
太子也松了口气，看向林昭的眼神里带着胜利者的嘲讽。萧烬气得手都在抖，若不是场合不对，她真想一刀劈了这对惺惺作态的父子。
林昭站在殿中，玄色朝服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孤寂。她看着龙椅上的皇帝，看着跪地谢恩的沈砚，看着周围官员们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既然皇上已下旨，臣……遵旨。”
皇帝似乎松了口气，摆了摆手：“好了，此事已定，众卿还有其他要事启奏吗？”
接下来的朝会，林昭始终沉默地站在原地，仿佛魂魄都抽离了身体。萧烬看着她紧抿的唇线和微微颤抖的指尖，知道这位看似强硬的长公主，此刻正承受着怎样的委屈与愤怒。
退朝时，官员们三三两两地离去，路过林昭身边时都小心翼翼地避开。沈砚特意走过来，拱手笑道：“公主，三月婚礼，臣定会让您满意。”
萧烬刚要发作，却被林昭按住了手腕。长公主抬眸看向沈砚，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却让沈砚莫名地打了个寒颤。“拭目以待。”林昭只说了四个字，便转身离去。
宫道上的积雪被往来的脚步踩得发黑，萧烬跟在林昭身后，忍不住低声道：“公主，就这么算了？那笔赈灾款……”
“不算了，还能怎样？”林昭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他是皇帝，是我的弟弟，宁愿信外人，也不信我。”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巍峨的宫殿，朱红的宫墙在白雪映衬下，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但他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就能让我乖乖嫁给沈砚？太天真了。”
萧烬看着她眼底燃起的火焰，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那婚事……”
“婚事照办。”林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沈砚不是想娶我吗？我便给他一个盛大的婚礼。至于能不能顺利拜堂……就得看他有没有这个命了。”她拍了拍萧烬的肩膀，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冽，“回去准备一下，既然陛下要我们完婚，那我们就得‘好好准备’。”
阳光终于穿透云层，洒在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林昭的身影渐行渐远，玄色朝服在白雪中划出一道决绝的轨迹。萧烬握紧腰间的匕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这位长公主决定做什么，她都会陪着她，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
这场以亲情为名的绑架，这场以皇权为盾的偏袒，终将在三月的婚礼上，迎来最猛烈的反击。而她们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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