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迁徙之始与雾瘴杀机
黎明前的黑暗仿佛是一片无尽的深渊,将整个世界都吞噬其中。然而,在这片被称为诅咒边荒的土地上,黑夜和白昼之间的界限已经变得模糊不清。永恒不散的蚀魂雾瘴如同一层厚重的帷幕,将一切都遮掩得严严实实。
在这混沌的迷雾之中,有一个名叫黑石部落的临时营地。此时此刻,这个曾经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地方却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复杂而刺鼻的味道:熄灭的篝火残留下来的焦糊味,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还有那股若隐若现的草药香气,似乎想要掩盖住某种更为可怕的气味——一种名为“绝望”的苦涩气息。
放弃这片曾经被先祖们当作暂时栖身之所,但实际上却凝聚了好几代人艰苦奋斗和无尽回忆的广袤大地,毅然决然地迈入那条仅仅出现在部落古老传说之中、并且只属于最为骇人听闻的恐怖故事中的所谓诅咒死亡之路——这样惊世骇俗的抉择,无论是对哪一个体内奔腾着狂野不羁的荒原血脉的英勇部族来说,其艰难程度简直就如同要亲自将自己那珍贵无比的灵魂生生撕扯开来一般!
然而,就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人类内心深处对于生命延续的渴望被无限放大,那种与生俱来、无法磨灭的求生欲望如同一头凶猛巨兽,将人们逼至绝境。面对如此残酷现实,那些曾经让我们魂牵梦绕、刻骨铭心的故乡情怀瞬间变得无比沉重和遥远——它们不再是心灵寄托与情感归宿,反而成为压垮骆驼最后一根稻草般的累赘包袱。
此时此地,岩罡宛如一座巍峨耸立的山岳,他那高大威猛、雄壮威武的身躯在营地间急速穿梭;同时,他那声震九霄却又略带一丝嘶哑低沉韵味儿的声音仿佛穿越时空界限一般,回荡在每一个人耳畔,成为支撑整个部落有条不紊运转下去的唯一法则标准。此时此刻,他已无暇顾及其他任何事情或情绪波动影响,因为时间紧迫容不得半分耽搁浪费——所以他只能用最为简洁明了且掷地有声方式下达指令:老人小孩留在中央位置确保安全无虞;身强力壮英勇无畏的勇士们则迅速散开形成一道坚固防线守护在外围四周以防敌人偷袭进攻!至于携带物资方面嘛……记住了啊,咱们这次行动目标就是轻装上阵快速撤离险地,因此除了必须要带上足够数量能够维持数日体力消耗需求的干肉之外呢,还要把所有可以盛水容器都灌满干净清澈饮用水源装入皮囊之中备用,但凡是一些无关紧要或者会增加负重拖累行军速度物品诸如各种坛坛罐罐之类东西通通砸烂丢弃掉吧!
巫医婆婆宛如一颗历经沧桑岁月洗礼的古树般伫立于此,她那佝偻的身躯被一件破旧长袍紧紧包裹着;只见其手持一根布满斑驳痕迹且顶端雕刻成狰狞蛇头形状之拐杖,并以此支撑起自己那摇摇欲坠、仿佛风一吹便会倒下一般的身体——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老妪实际上拥有着超乎常人想象之外坚韧不拔精神与顽强生命力:尽管年事已高,但依然能够步履稳健地在人群之中来回穿梭走动。
此时此刻,巫医婆婆正用她那双眼眸去审视眼前这些妇孺们所携带的行囊物品是否齐全完备?同时还伸出一双满布皱纹但动作依旧敏捷灵活之手,从怀中掏出一包又一包散发出阵阵清幽苦涩味道之驱瘴药粉,然后小心翼翼地递送到每一个人手上并轻声嘱咐道应该如何正确使用此药方可发挥出最大功效等等事宜……期间,巫医婆婆始终都在用一种古老而神秘莫测部族语言喃喃自语念诵着某种祈福祷告经文咒语之类话语;虽然其音量甚微几乎难以听清具体内容究竟为何物然其所蕴含那种能抚慰心灵安定情绪神奇魔力却是毋庸置疑存在滴——正因如此才使得原本那些由于内心充满惶恐不安从而导致浑身战栗不止人们逐渐恢复些许平静安宁状态下啦!
阿树站在营地的边缘,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他将依旧深度昏迷的山猫,小心翼翼地固定在一个用坚韧的兽皮和黑石部落最坚硬的黑木制成的简易担架上。山猫的呼吸微弱得几乎不可闻,他的身体在昨夜的激战中受到了重创,若非阿树用琉璃净火勉强护住他的心脉,恐怕早已香消玉殒。两名部落中最强壮的战士接过了担架,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对阿树的感激与对同伴的担忧。
小石头紧紧地跟在阿树身边,这个曾经在部落里无忧无虑的孩子,如今眼眸中只剩下与年龄不符的惊恐和沉默。他的小手死死攥着阿树衣角的一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那是他在这个崩坏世界里唯一能够抓住的浮木。阿树能感受到他小小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便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给了小石头一丝慰藉,他抬起头,望向阿树布满裂纹的脸,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微光。
“恩人,我们都准备好了。”岩罡大步走到阿树身边,他换上了一副更加厚重、布满刀劈斧凿痕迹的黑石甲胄,背上负着一柄几乎有他半人高的巨大骨刀,刀刃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森然的寒芒。整个人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力量感与破釜沉舟的决绝。
阿树点了点头,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这群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却眼神异常坚定的荒原遗民。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内心深处那如附骨之疽般的恐惧,也能感受到那股被逼到绝境后,从灵魂最深处迸发出来的、近乎原始而野蛮的求生意志。这股意志,如同一星微弱的火种,在绝望的黑暗中顽强地燃烧着。
“出发。”阿树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这平静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力量。
没有激昂的呐喊,没有悲戚的告别,甚至没有一声多余的言语。近百人的队伍,就这样沉默地开拔了。他们像一群被世界遗弃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无边无际、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蚀魂雾瘴之中。
岩罡亲自带着五名最精锐的战士在前方开路,他们手持黑石斧与骨矛,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警惕地拨开挡路的扭曲植被。巫医婆婆则被战士们拱卫在队伍中间,她不时从腰间的皮囊里抓出一把药粉,迎风撒去。那清苦的气味在粘稠的雾瘴中扩散开来,形成一个短暂的、可供呼吸的“安全区”,并安抚着那些因吸入过多瘴气而开始头晕目眩的族人。
阿树走在队伍偏后的位置,这个位置既能监视后方,又能策应中军。他一边分出一丝心神,小心翼翼地运转着琉璃净火,如同最精湛的工匠,修复着琉璃之躯上那些最细微、却最致命的裂纹,同时将他那强大而敏锐的灵魂感知,如同无形的涟漪般一圈圈扩散出去,警惕着周围的一切。他的状态依旧糟糕透顶,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灵魂深处的剧痛,但强大的灵魂本源和历经无数次生死磨砺的意志,让他保持着超乎常人的警觉。
离开营地不到半个时辰,阿树的眉头便微微蹙起。
“有尾巴。”他低声对身旁的岩罡说道,声音小到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
岩罡脸色一沉,那只独眼中凶光一闪:“是乌蟒的杂碎,还是血骸寨的鬣狗?”
“气息阴冷滑腻,像是乌蟒的人。”阿树的灵魂感知清晰地捕捉到后方雾瘴中那几道若即若离、如同毒蛇般潜伏的气息,“数量不多,应该只是探子,在确认我们的方向。”
“我去宰了他们!”岩罡握紧了手中的巨大骨刀,一股狂暴的杀气从他身上升腾而起,周围的雾瘴似乎都被他的气势驱散了几分。
“不必。”阿树伸手拦住了他,“让他们跟着。杀了这几个,还会引来更多的探子,甚至可能直接暴露我们的意图。让他们把我们的动向传回去,或许能暂时麻痹乌蟒和血骸寨,让他们以为我们只是在盲目逃窜,从而为我们争取宝贵的时间。”
岩罡瞬间明白了阿树的意图——示敌以弱,暗度陈仓。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杀意,那独眼中的凶光缓缓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钦佩。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恩人思虑周全。”
队伍继续在能见度极低的雾瘴中艰难前行。脚下的土地变得越来越泥泞,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脚踩在泥泞中发出的“噗嗤”声,在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空气中弥漫的腐臭气味也愈发浓郁,像是无数尸体在沼泽中腐烂了千百年所散发出的终极恶臭。
四周一片死寂,没有鸟鸣,没有虫叫,甚至连风声都仿佛被这浓雾吞噬了。这种极致的寂静,反而比任何喧嚣都更加令人心悸,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这群活人,在一片巨大的坟墓中跋涉。
突然,前方开路的一名战士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警示意味的低吼。
队伍立刻停了下来,训练有素的战士们瞬间做出反应,迅速收缩,将老弱妇孺紧紧护在中间,武器对外,组成了一个简陋却坚实的防御圈。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望向前方。
阿树走到队伍最前方,顺着岩罡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的雾气中,隐约出现了一片更加深邃、更加纯粹的黑暗。那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沼泽。沼泽的水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绿色,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毒药。水面上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如同人头大小的气泡,这些气泡缓慢地生成、膨胀,然后“啵”的一声轻响破裂,释放出一缕缕颜色更加深邃、几乎呈纯黑色的雾气,融入周围的蚀魂雾瘴之中。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墨绿色的沼泽水面上,以及稀稀拉拉的、仿佛被巨力拧成麻花的枯树之间,散落着无数惨白的骨骸!这些骨骸大小不一,有人形的,也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兽类骨架,它们半沉半浮,许多骨头上还残留着被强酸腐蚀和利齿啃咬的痕迹,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恐怖与绝望。
“噬魂沼泽……”巫医婆婆拄着蛇头杖,步履蹒跚地走上前,她苍老的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恐惧,“传说……传说这片沼泽是诅咒边荒的‘喉咙’,它吞噬了无数生灵,连他们的灵魂都无法逃脱,最终化为了沼泽怨气的一部分。那些黑色气泡,就是怨气和毒瘴凝聚的‘噬魂瘴’,一旦活人吸入过多,神魂会被直接从肉体中拉出,融入沼泽,永世沉沦!”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沼泽深处突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充满了痛苦与怨毒的哀嚎声。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让所有听到的人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在刺扎自己的灵魂。几个孩子更是吓得直接哭出了声,又被身旁的大人死死捂住嘴巴,只敢发出呜咽的抽泣。
“必须绕过去吗?”岩罡看着这片无边无际的恐怖沼泽,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绕行,意味着将花费更多的时间,食物和清水都会消耗殆尽,而且可能会遭遇更多未知的危险,甚至被后面的追兵赶上。
巫医婆婆眯起浑浊的双眼,仔细观察了片刻,然后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一个方向:“看那里。”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离岸边不远的一片相对凝固的泥地上,矗立着几根歪歪扭扭的、仿佛由无数骸骨堆砌而成的奇异石柱。石柱表面刻画着一些早已模糊不清、风格极其古老的图腾,充满了蛮荒与诡异的气息。这些石柱以一种看似杂乱,实则隐含着某种规律的方式排列着,形成了一条蜿蜒通向沼泽深处的、极其狭窄的“路”。
“那是……上古时期,‘巡夜者’留下的路标?”岩罡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敬畏。
“或许是,或许不是。年代太久远了,图腾的力量早已消散殆尽。”巫医婆婆沉声道,“但这似乎是唯一可能穿过这片沼泽的路径。其他地方,水下可能隐藏着比怨魂更可怕的东西,或者泥沼本身就是能瞬间吞噬一切的陷阱。”
摆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极其危险的选择。绕行,是慢性死亡。直接穿越这片噬魂沼泽,走这条疑似上古遗迹的小径,则是直面怨魂和噬魂瘴的威胁,是急性死亡。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阿树。在他们心中,这位神秘的恩人,已经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和决策者。
阿树凝视着那条由惨白骸骨铺就的、通往沼泽深处的小径。他的灵魂感知尝试深入沼泽,却感到一股强大的、混乱的怨念如同潮水般涌来,阻碍着他的探查,甚至隐隐有反噬的迹象。这片沼泽,确实蕴含着专门针对灵魂的可怕力量。
然而,也就在这时,他感受到怀中的不灭心灯,对那些怨魂的哀嚎产生了一丝微弱的、类似“共鸣”的反应。那不是邪恶的共鸣,而是一种类似于“超度”与“安抚”的法则悸动。或许,心灯的力量能在这里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走这条路。”阿树做出了决定。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他走到队伍最前方,对岩罡说道:“让我走第一个。你们跟紧,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守住心神,默念你们的祷文,不要被怨念侵蚀。”
岩罡深知阿树的神秘与强大,毫不犹豫地点头:“一切听恩人安排!”
阿树深吸一口气,率先踏上了那条由惨白骸骨铺就的、通往沼泽深处的小径。在他踏上的瞬间,周围的哀嚎声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凄厉,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在浓雾中死死地盯着他们这群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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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怨魂低语与心灯引路
一踏上骸骨小径,周围的世界仿佛瞬间被剥离了现实,坠入了一个由怨念与死寂构筑的噩梦维度。
浓郁的蚀魂雾瘴仿佛活了过来,如同粘稠的液体般缠绕在每个人的身边,冰冷、潮湿,带着刺骨的恶意。脚下的骸骨路面湿滑无比,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否则就会滑入旁边那墨绿色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沼泽中。沼泽的水面下,不时有一些巨大的、模糊的阴影缓缓游过,带起一道道不祥的涟漪,让人无法想象水下究竟潜伏着何等恐怖的存在。
而空气中弥漫的噬魂黑瘴,更是无孔不入地试图钻入每个人的口鼻、耳廓,甚至毛孔,直接侵蚀他们的神魂。尽管有巫医婆婆的药粉护体,但那股阴冷的感觉依旧如影随形,仿佛灵魂正在被一点点冻结。
“紧守心神!默念部落祷文!回想黑石的坚韧!”巫医婆婆大声喝道,她的声音因为灵魂的消耗而变得有些嘶哑,同时将更多的药粉撒向四周,勉强维持着一片微弱的净化区域。
族人们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发紫,他们紧紧跟随着前方阿树的背影,口中用尽全力念诵着部落代代相传的、歌颂山川与磐石的古老祷文。依靠着这微弱的信念和顽强的意志,他们才勉强抵挡着怨念的第一波侵袭。
阿树走在最前面,承受的压力是整个队伍的数倍乃至数十倍。
无数充满了痛苦、怨恨、疯狂、绝望的低语,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这些声音来自不同的生灵,有男人的咆哮,有女人的哭泣,有老人的哀叹,有孩童的尖叫,它们交织成一首混乱的交响乐,试图勾动他内心深处最细微的负面情绪,瓦解他的意志。
“……好痛……我的腿……”
“……为什么……为什么抛下我……”
“……杀……杀光所有人……”
“……黑暗……好冷……谁来救救我……”
这些怨魂低语,甚至引动了他灵魂深处那枚蚀灵烙印的躁动。那毁灭与腐朽的气息仿佛找到了同类,蠢蠢欲动,想要与外界的怨念融为一体,将阿树彻底拖入深渊。
他左眼深处的琉璃佛塔虚影微微旋转,散发出清凉而庄严的净化之光,如同一座灯塔,牢牢地护住识海核心,不让那些疯狂的怨念侵蚀。右眼中的幽暗星云则疯狂生灭,将那些过于强大、试图冲击他灵魂防线的怨念碎片强行吞噬、碾碎,化为最原始的灵魂能量。但更多的低语,如同附骨之疽,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他的防线,消磨着他的心神。
更麻烦的是,他体内那缕尚未完全掌控的灰色混沌能量,似乎对这片充满了负面能量的环境产生了一种病态的“渴望”,变得有些躁动不安,想要脱离控制,去吞噬那些无穷无尽的怨魂和瘴气。阿树不得不分出一大半心神,运转不灭心灯的力量,强行压制异变火焰的躁动,维持着体内这种极其危险的平衡。
这就像是在走钢丝,脚下是万丈深渊,而他的手中,却托着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救我……好痛苦……”
“留下来……陪我们……”
“死……所有人都要死……”
凄厉的幻听在耳边回荡,甚至开始出现扭曲的幻象。一名年轻的战士眼神突然变得空洞,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早已死去的妻子在沼泽对面向他招手,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他喃喃自语着“我来了”,就要向沼泽走去。幸好身旁的同伴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死死拉住,他才如梦初醒,吓得浑身冷汗。
一个孩子再也忍不住,吓得放声大哭。这凄厉的哭声如同一个信号,瞬间引来了更多无形的怨魂聚集,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黑色旋风,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眼神开始涣散。
阿树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每多耽搁一刻,族人的伤亡就会增加一分,而他自己也会被逐渐拖垮。
他停下脚步,站在骸骨小径上一个相对宽阔的节点上。
“都到我身后!”他沉声喝道。
族人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向他靠拢。
阿树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灵魂深处,全力沟通那盏在灵魂空间中摇曳不定的不灭心灯。
“嗡——”
一声轻微却仿佛能穿透灵魂壁垒的震鸣响起。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无比坚定的信念之火,从阿树怀中透出,化作一圈柔和而温暖的金色光晕,以他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
这光晕并不耀眼,甚至有些黯淡,却带着一种“安魂”、“定神”、“破妄”的奇异法则之力。它不属于任何已知的灵力体系,而是更本质、更纯粹的“守护”意志的体现。
当光晕扫过,那些凄厉的怨魂低语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变得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听雨。那些扭曲的幻象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露出了真实的、虽然依旧恐怖但至少不再迷惑人心的景象。
族人们感觉脑海中一清,那股冰冷刺骨的怨念侵蚀感大为减弱,仿佛在无尽的寒夜中看到了一盏指引方向的明灯,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是恩人!”
“恩人在保护我们!”
希望的光芒在族人眼中重新点燃,他们更加紧密地围绕在阿树身后,沿着心灯光晕笼罩的路径,虽然依旧艰难,但脚步却变得坚定了许多。
巫医婆婆看着阿树那在微弱金光映衬下,更显裂纹遍布、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背影,浑浊的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敬畏。她能感觉到,那金光中蕴含的,并非强大的灵力,而是一种更加本质、更加崇高的法则之力,一种对灵魂和信念的绝对守护。这位年轻人,比她想象的还要神秘,他的存在本身,或许就是一个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奇迹。
然而,心灯的力量并非无穷无尽,尤其是在阿树重伤未愈、魂力本源亏损的状态下,维持如此范围的光晕,对他的消耗是巨大的。他的脸色越发苍白,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灵魂晶体传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让他阵阵发晕。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前方的沼泽水面猛然炸开,一道巨大的、由无数怨魂凝聚而成的、半透明的黑色鬼影咆哮着冲出水面!它没有具体的形态,只有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在它体内翻滚、哀嚎,散发出滔天的怨气与死寂!它所过之处,连那些噬魂黑瘴都被它吞噬,气势汹汹地直扑队伍最前方的阿树!
这怨魂聚合体,显然是被不灭心灯那充满“生机”与“净化”意味的力量所吸引,将其视作了最大的威胁和……最美味的补品!
“小心!”岩罡目眦欲裂,怒吼着就要冲上前去。
“别过来!”阿树低喝一声,眼中厉色一闪。
他不能退,身后是近百名将希望寄托于他的黑石族人!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面对这恐怖的怨魂聚合体,阿树左眼琉璃净火大盛,右眼幽暗星云疯狂旋转。他双手在胸前急速结印,体内那缕被心灯勉强压制的灰色混沌能量,被他强行引动了一丝!
净化与吞噬,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心灯那“平衡”与“守护”的信念之力作为缓冲下,再次于他指尖交织、压缩!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融合,而是以一种更加狂暴、更加不稳定的方式,化作了一道半透明、边缘扭曲着细小空间裂缝的灰蒙蒙箭矢!这支箭矢散发出的气息,既神圣又邪恶,既代表着新生,又预示着毁灭,是矛盾法则的具象化!
“去!”
阿树并指一点,那道蕴含着毁灭与新生矛盾的灰色箭矢,无声无息地射向咆哮而来的怨魂聚合体!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灰色箭矢如同烧红的烙铁切入牛油,轻易地没入了怨魂聚合体的核心。
下一刻,那巨大的怨魂聚合体猛地一僵,内部无数张人脸同时发出无声的尖啸!它的身体开始从内部崩解,一半被琉璃净火的力量净化、蒸发,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另一半则被异变火焰的吞噬特性强行撕扯、吸收,融入那灰色的混沌能量之中,让箭矢的色泽变得更加深邃。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那足以让假丹境修士都头痛不已的恐怖怨魂聚合体,便彻底烟消云散,只留下一片暂时变得“干净”了许多的沼泽区域。
“噗——”
阿树身体剧烈一晃,一口泛着琉璃光泽的鲜血险些喷出,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强行催动混沌能量,尤其是以如此不稳定的方式发出攻击,对他身体的负担超乎想象。琉璃之躯上的裂纹明显加深了一丝,几道新的裂纹从他的脖颈蔓延到脸颊,如同精美的瓷器即将破碎。灵魂深处的蚀灵烙印也趁机躁动,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但他依旧稳稳地站立在原地,背脊挺得笔直,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与他无关。
身后的黑石部落族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张大了嘴巴,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恐惧,望向阿树的背影,充满了如同仰望神只般的狂热与敬畏。
岩罡深吸一口冷气,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何恩人重伤至此,依旧能让乌蟒部落的杀手有来无回。这种手段,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力量的认知范畴,那已经不是凡人的力量,而是……神的力量。
“继续前进。”阿树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收回心灯光晕,仅维持着最基本的自身防护,当先继续沿着骸骨小径走去。
队伍沉默地跟上,气氛却变得更加凝重。他们刚刚穿越了这片最危险的区域,但每个人都清楚,噬魂沼泽的威胁并未完全解除,而他们唯一的依靠——恩人的状态,似乎更差了。
在经历了大约两个时辰的、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的艰难跋涉后,前方的雾气终于逐渐变得稀薄,隐约可以看到沼泽的尽头,那是一片笼罩在灰暗光线下的、死寂的林地边缘。
就在众人即将走出沼泽,踏上相对坚实的土地时,阿树猛地抬手,示意队伍再次停下。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地盯向了沼泽边缘,一处不起眼的、由几块黑色巨石堆砌而成的阴影处。
“看了这么久,该出来了吧。”阿树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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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凋零图腾与守墓遗族
随着阿树冰冷的话语在死寂的林地边缘回荡,那片由几块黑色巨石堆砌而成的阴影处,空间开始发生诡异的扭曲。空气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开来,一个身影缓缓地从虚空中浮现。
那并非预想中的乌蟒部落探子或血骸寨劫掠者,而是一个……极其古怪、甚至无法用“人”来准确形容的存在。
他(或者它)的身形佝偻,几乎蜷缩成一团,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苔藓般的暗绿色物质,与周围的沼泽环境几乎融为一体,达到了完美的伪装效果。他的皮肤是那种长期不见阳光的、毫无生机的惨白色,布满了如同老树皮般的褶皱,仿佛经历了无数岁月的风干。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浑浊的、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尘埃的灰白。当他“看”过来时,你感觉不到任何情绪,只有一片虚无的死寂。
他手中拄着一根扭曲的木杖,木杖顶端镶嵌着一颗早已失去光泽、布满裂纹的浑浊晶体,晶体内部,似乎封印着一丝微弱的、即将彻底熄灭的灵魂之火。
这个“人”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比噬魂沼泽更加古老、更加深沉死寂的气息,仿佛他本身就是这片诅咒之地的一部分,是时间与死亡共同孕育出的产物。
“外来者……以及,背弃了古老的盟约,踏入禁地的黑石遗民……”一个干涩、沙哑,如同两块枯木摩擦的声音,直接响彻在所有人的脑海,而非通过空气传播。这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绕过了肉耳的听觉,直击灵魂。
岩罡和巫医婆婆脸色同时大变!岩罡的独眼中充满了惊骇,而巫医婆婆更是失声惊呼,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守墓人?!传说中的……凋零图腾守护者?你们……你们竟然真的还存在?”
“凋零图腾?”阿树目光微凝,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但从巫医婆婆和岩罡的反应来看,这显然是诅咒边荒极其古老和恐怖的存在,其地位甚至远超乌蟒和血骸寨这些部族。
那被称为“守墓人”的古怪存在,那双灰白的眼睛似乎“看”了巫医婆婆一眼,声音中毫无波澜:“岁月流逝,盟约已被遗忘……但禁忌依旧。你们惊扰了沉眠,踏足了不该踏足之地……”
他的木杖轻轻顿地,杖顶那颗浑浊晶体微微闪烁了一下。
刹那间,众人刚刚走出的噬魂沼泽,那墨绿色的水面开始剧烈翻腾,比之前更加浓郁的黑瘴冲天而起,化作一道道黑色的触手,向岸边延伸而来!而在沼泽尽头的林地边缘,那些枯死的、扭曲的树木,它们的枝干如同活过来一般,开始疯狂舞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凋零与死亡气息!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众人脚下的土地,开始渗透出丝丝缕缕的灰黑色气流,这些气流带着一种剥夺生机、加速腐朽的力量,一些靠近边缘的族人,裸露的皮肤瞬间变得干瘪灰败,仿佛生命力在瞬间被抽走了几十年!
“是凋零领域!快退!”岩罡怒吼,但后方是翻腾的沼泽,前方是舞动的死亡之林,他们已经陷入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境!
阿树感受到那灰黑色气流中蕴含的法则力量,与他体内的蚀灵烙印竟有几分相似,都是指向“毁灭”与“终结”,但这“凋零”之力,更侧重于“腐朽”与“衰亡”,是一种缓慢而绝望的侵蚀。
他不能退,也无法退!
阿树向前踏出一步,直面那诡异的守墓人。他灵魂深处的不灭心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自主地爆发出更加明亮的光芒,将那侵袭而来的凋零之力勉强抵挡在外,形成一个微小的金色光罩。
“我们无意冒犯,只是借路通行,前往荒原核心。”阿树试图沟通,他能感觉到,这个守墓人的力量层次极高,而且与这片土地紧密相连,硬拼绝非明智之举,甚至可能引发更可怕的灾难。
“荒原核心……”守墓人灰白的眼睛似乎转动了一下,聚焦在阿树身上,尤其是他怀中那散发光芒的心灯,以及他身上那布满裂纹的琉璃之躯,“被诅咒者……身负毁灭的烙印,却怀揣微弱的希望之火……矛盾……有趣……”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审视意味,仿佛在观察一个罕见的标本。
“但,禁地不可侵犯。惊扰沉眠者,需付出代价。”守墓人的木杖再次顿地,那些舞动的死亡之林中,无数片枯黄的树叶如同利刃般激射而出,带着尖锐的破空声,覆盖了整个队伍!同时,地面涌出的凋零之气更加浓郁,心灯的光芒开始剧烈摇曳,范围被不断压缩!
阿树眼神一寒,知道无法善了。他正要不顾一切再次强行催动混沌能量,做拼死一搏——
“等等!”巫医婆婆突然高声喊道,她挣扎着走到队伍前方,从怀中颤巍巍地取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片巴掌大小、颜色暗沉、仿佛由某种黑色金属打造的残破令牌。令牌的边缘已经磨损严重,表面刻画着一个早已模糊不清的、与黑石部落图腾有些相似却又更加复杂的图案,那图案的核心,是一块巍峨不动的磐石。
当这片令牌出现的瞬间,那守墓人即将挥下的木杖,猛地停滞在了半空。
他那双灰白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那是极致的震惊,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追忆与悲伤。
“黑石……圣令?!”守墓人那干涩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颤抖,“你们……竟是‘磐石’部族的后裔?!那个誓言与吾族共同守护‘源初诅咒’直至时间尽头的……磐石部族?!”
磐石部族?黑石部落的族人们面面相觑,连岩罡和巫医婆婆都一脸茫然,他们只知道自己是黑石部落,从未听过“磐石部族”这个称谓。这个称呼,仿佛是属于一个被彻底遗忘的、更加古老的纪元。
巫医婆婆看着手中的令牌,喃喃道:“这是部落代代相传的圣物,据说与部落的起源有关……但‘磐石’之名,早已失传在岁月的长河里……”
守墓人沉默了,周身那凌厉的凋零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飞舞的枯叶失去了力量,飘落在地,地面渗出的灰黑气流也缓缓缩回,林地边缘又恢复了那种死寂的常态。
他佝偻的身影仿佛变得更加苍老、更加孤独,那灰白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深深的疲惫。
“原来……誓言早已被时光磨灭,连守护者自身,都遗忘了守护的初衷……”守墓人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落寞与自嘲,“罢了……既然圣令犹在,你们……过去吧。”
他侧开身,让出了通往那片死寂林地的道路。
“记住,前方的‘枯萎林海’,比噬魂沼泽更加危险。那里沉睡着上古之战残留的‘凋零魔影’,它们是纯粹的死亡法则碎片,憎恨一切生机……而穿过林海之后……你们将真正踏入‘诅咒死路’的核心区,那里……是连吾等守墓一族,都不敢轻易涉足的……神弃之地。”
说完,守墓人的身影缓缓融入身后的阴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只留下那充满警告的话语在众人脑海中回荡。
劫后余生的黑石部落族人,纷纷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脸上充满了后怕与迷茫。
阿树看着守墓人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巫医婆婆手中那枚残破的“黑石圣令”,心中疑窦丛生。黑石部落的起源?源初诅咒?共同守护的誓言?这片诅咒边缘,隐藏的秘密似乎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深邃和古老。
而前方,是更加危险的枯萎林海,以及守墓人口中连他们都不敢涉足的“神弃之地”。
希望渺茫,前路未卜。但脚步,不能停下。
阿树扶起虚弱的巫医婆婆,对惊魂未定的族人沉声道:“休息一刻钟,恢复体力,然后,进入枯萎林海。”
【噬魂沼泽渡怨魂,凋零图腾惊现踪。古老盟约浮水面,黑石起源迷雾浓。穿越九死一生地,前方更有绝险逢。阿树与黑石部落能否安然穿过沉睡着魔影的枯萎林海?那神秘的神弃之地又隐藏着何等终极恐怖?感谢阅读,敬请期待第七十六章!】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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