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成绩公布的那几天,是堪比炼狱的漫长煎熬。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焦躁而又压抑的气氛。连往日里最吵闹的后排男生,此刻都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的公鸡,一个个蔫头耷脑,捧着课本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萧雨晴虽然依旧是那个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但他这几天的紧张,甚至比自己第一次参加奥数竞赛时还要严重。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姬千鹤。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祈祷着,向所有他知道的、不知道的神明许愿。他祈祷姬千鹤的努力不会白费,祈祷她能考出一个足以让所有人刮目相看的好成绩,祈祷她能借着这次机会,真正地找到属于自己的自信和光芒。
这种强烈的情绪,甚至让他自己都感到有些陌生。这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的关心范畴,更像是一种……将对方的喜怒哀乐,都当成了自己事情的、深刻的共情。
终于,到了成绩公布的那一天。
班主任抱着一沓打印好的、薄薄的成绩单走进了教室,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全班同学的心尖上。教室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姬千鹤依旧维持着她那副万年不变的姿势——鸭舌帽压得很低,双手插在兜里,靠着窗户,仿佛对外面的世界毫不关心。但只有离她最近的萧雨晴才能看到,她那搭在桌沿下的手指,正不受控制地、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她的心,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班主任清了清嗓子,开始按照名次,从高到低念出成绩。
“第一名,萧雨晴,总分735分。”
毫无意外。班级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夹杂着羡慕嫉妒恨的掌声。萧雨晴却连头都没抬,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份该死的成绩单上。
“第二名,李二狗,总分708分。”
“第三名,张三,总分705分。”
……
名单一个一个地往下念,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第五名……第六名……第七……
每念出一个名字,萧雨晴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姬千鹤的名字,迟迟没有出现。他甚至不敢去看姬千鹤此刻的表情,他怕看到她眼中的失望。
姬千鹤的手指,已经停止了敲击。她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整个人缩在宽大的校服里,像一只受了伤、正在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
“……第九名,王思琪,总分641分。”
完了……萧雨晴的心凉了半截。第九名都念完了,还是没有她。难道……难道真的搞砸了吗?
班主任顿了顿,似乎是在看最后那个挤进前十的名字。她扶了扶眼镜,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混杂着震惊与疑惑的复杂表情。她抬头,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精准地定格在了那个靠窗的、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整个班级的同学,都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第十名……”班主任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犹疑,她一字一顿地,念出了那个让所有人,包括当事人自己都以为出现了幻听的名字。
“姬千鹤。总分……629分。”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确认这个事实的真实性。
“第十一名,陈浩,总分628分。”
一分。
仅仅一分之差。
姬千鹤的总成绩,以一种最惊险、最刺激、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刚刚好,压线挤进了班级前十!
整个教室,在经历了长达三秒钟的死寂之后,瞬间“嗡”的一声,彻底炸开了锅!
“什么?姬千鹤?我没听错吧?”
“那个天天逃课打架的姬千鹤?考了第十?”
“开什么玩笑!她是不是作弊了啊?”
“一分……就差一分……陈浩要哭晕在厕所了吧……”
各种议论声、惊叹声、质疑声,像是潮水一样,向那个角落里的身影涌去。
而姬千鹤本人,则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都僵在了座位上。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帽檐下那双总是充满了冷漠和不屑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茫然和……不敢置信。
第十?她?怎么可能?
在她旁边的萧雨晴,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他那颗悬了一整个星期的心,终于“轰”的一声,安然落地。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激动,瞬间将他淹没!
他想欢呼,想跳起来,想告诉全世界,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太好了……姬千鹤……你太厉害了!”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脸颊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那双粉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比星辰还要璀璨的光芒。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们的课桌旁。
“不错不错,”李鹏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姬千鹤,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带着一丝赞许的笑容,“你的成绩,真的变好了。看来,我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这下,我也放心把雨晴托付给你了。”
他这话,说得一本正经,像是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交接仪式。
姬千鹤刚刚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被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给搞懵了,随即,那股熟悉的、被冒犯了的暴躁感瞬间上头。
“卧槽!”她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靠,警惕地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个地缝里钻出来的学生会会长,“你从哪冒出来的!还有,你他妈说什么屁话呢!”
托付?托付什么玩意儿?
“李鹏!你……你说什么啊!”萧雨晴的脸,“刷”的一下,比刚才还要红,一直红到了耳根。他窘迫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紧张地捏着自己校服裙的裙角,羞愤地抗议道,“不要……不要搞得像是……像是老爹嫁女儿一样啦……”
他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埋得越来越低,那副模样,活脱脱像个被当众提亲的害羞小新娘。
“哈哈哈哈哈!”李鹏看着他们两个这一个炸毛、一个羞涩的有趣反应,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我可没有这么说啊!不过……嫁兄弟还是可以考虑的嘛,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引得周围的同学都纷纷侧目,投来了八卦的、看好戏的目光。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你不要误会了!”姬千鹤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手忙脚乱地开口解释。
但她的解释,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因为,她自己那常年被帽檐遮挡的、白皙的耳根,此刻也藏不住地,泛起了一抹可疑的、滚烫的红晕。
班主任看着讲台下这三个人的互动,又看了看手里那份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成绩单,也是大吃一惊。她推了推眼镜,走到姬千鹤面前,用一种重新审视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曾经让她最头疼的“差生”。
“姬千鹤同学,”她敲了敲姬千鹤的桌子,表情严肃,“你这次……考得很好。说实话,老师很意外。希望你不是一时兴起,能把这个势头,继续保持下去。”
这番话,虽然带着老师惯有的、一本正经的腔调,但任谁都听得出来,里面蕴含着一份迟来的、也是最真诚的肯定。
这大概是姬千鹤上高中以来,第一次,从老师的口中,听到“表扬”这两个字。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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