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颁布那日的天空阴沉沉的，仿佛连老天都在审视着这场惊心动魄的权力游戏。萧瑾之站在丹墀之下，玄色官服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望着手中那卷明黄帛书边缘泛着冷光的龙纹封印，忽然想起三日前深夜入宫面圣的场景——彼时皇帝正对着先帝画像独酌，酒盏里映出的面容分明带着几分醉意却又清醒异常：“爱卿可知这紫禁城里的每一块砖都浸透了多少人的血？”
此刻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死寂：“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自今岁始，科举改制推行天下……”当听到“保留勋贵荫补之制”时，萧瑾之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他余光瞥见不远处国舅爷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扭曲的笑容，而宁婉悦藏在袖中的手正悄悄转动着那枚翡翠扳指——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表示一切按计划进行。
诏书念毕，满朝文武山呼万岁的声音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有人欢喜有人愁，几位年轻的寒门官员激动得热泪盈眶，却被年长的同僚死死拽住衣袖提醒不可失态。萧瑾之转身面向群臣行礼时，目光掠过人群缝隙看见宁婉悦立于御道旁垂首整理鬓发，夕阳给她镀上一层金边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退朝时分暴雨忽至，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发出密集脆响。萧瑾之撑着油纸伞刚走出宫门就被淋湿半边肩膀，却见前方停着辆朴素马车，车帘掀起处露出宁婉悦含笑的脸庞：“上车吧，给你备了姜茶。”待钻进车厢才发现里面竟摆着小火炉煨着参汤，她伸手替他拂去发梢水珠的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易碎珍宝。
回到府邸已是掌灯时分。萧瑾之坐在书房对着摊开的公文发呆，墨汁滴落在纸上洇开大片污渍都浑然不觉。宁婉悦端着宵夜推门进来时正好撞见他这般模样，将青瓷碗搁在案头轻声问道：“还在想那些妥协条款？”见他沉默点头又接着说道，“其实陛下能做到这一步已属难得，毕竟骤然铲除百年积弊谈何容易。”
说着抽出他手中的毛笔放回笔架，指尖抚过他眉间川字纹路：“你瞧这个——”从袖中抽出一份密报展开在他面前，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地反对势力的最新动向，“我们在江南扶植的新秀已经开始行动了，只要三年内培养出五十名务实派官员，届时就算没有荫庇制度他们也掀不起风浪。”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了她坚定的眼神，萧瑾之忽然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剧烈跳动的位置：“你知道吗？今日早朝结束后王崇山派人送来请柬邀我赴宴……”话未说完就被她打断：“所以你打算去？”见他摇头苦笑便继续追问缘由，只听他低声说道，“因为我想知道他们还会使什么手段对付我们。”
子时的梆子敲过两遍后，两人仍在研究后续部署方案。宁婉悦突然停下笔杆指向地图某处：“这里！陇右道去年上报旱灾严重的几个州县恰好都是旧士族聚居地，我们可以借赈灾之名安插自己的人手进去。”说话间烛火摇曳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形成巨大剪影，宛如一株傲雪凌霜的松柏。
三日后的清晨，长安街头出现了奇怪的一幕：十几辆满载书籍的车驾浩浩荡荡驶向国子监方向，每辆车上都插着写有“新政教材”字样的小旗。这是萧瑾之特意安排的宣传攻势——既然无法立刻废除诗赋取士的传统，那就先用新型教育理念渗透学界。与此同时，宁婉悦正在城南贫民窟主持免费学堂开学典礼，看着孩子们脏兮兮的小手举起简易算筹认真学习的模样，她知道这才是真正撬动根基的力量。
然而平静表象下暗潮从未停止涌动。某个雾霭重重的黎明，萧瑾之在早朝路上遭遇刺客袭击，虽然凭借武艺逃脱却也受了轻伤。回到家中发现宁婉悦早已得到消息正在调配金疮药，她一边为他包扎伤口一边冷静分析道：“这次动手的不是国舅府的人，他们的手法太粗糙像是故意嫁祸。”果然下午就传来消息说发现了凶手的尸体以及伪造的路引证件。
当晚夫妻俩对坐饮茶时气氛凝重异常。萧瑾之摩挲着茶杯边缘缓缓开口：“看来有些人沉不住气了。”宁婉悦闻言放下茶盏嫣然一笑：“这不是正好说明我们的计策起作用了吗？”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盖着鲜红印章的信函推到他面前，“今早收到岭南驻军统领的密信表态愿意支持改革派，条件是要我们帮他解决家族债务问题。”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们交叠的手背上宛若银霜覆盖。这一刻无需言语交流彼此都明白：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那些暂时蛰伏的敌人会在暗处窥伺时机随时准备反扑；而被触动利益的旧贵族绝不会轻易放弃既得特权；就连皇宫深处那位看似超然物外的帝王也在不动声色观察着各方反应……但他们早已做好了迎接风暴的准备就像当初决定踏上这条荆棘之路时那样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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