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查勤队伍颇为壮观。算上部长林昱，两个副部长（我和一个高二的学姐，叫王锦），以及十个干事，整整十三个人，手臂上清一色戴着红袖标，走在走廊里颇有点浩浩荡荡的感觉。
林昱显然很享受这种前呼后拥的感觉，背着手，走在最前面，下巴微微抬起。我跟在他侧后方，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好奇、敬畏，甚至还有几分看热闹的戏谑。
我这个“空降”的高一副部长，在大多数人，估计就是个异类。不过听说今年团委确实有意从高一提拔干部，方夏就是先例，这让我稍微自在了一点。
王锦学姐人很温和，时不时低声跟旁边的干事交代几句注意事项。
然而，很快我就发现，这查勤工作比想象中无聊且低效得多。
林昱坚持要所有人一起行动，美其名曰“展现纪检部的纪律性和权威性”。于是，我们这十几号人就像一个缓慢移动的方阵，从一个班级门口移动到另一个班级门口。
流程千篇一律：敲门，进去，扫视一圈，记录出勤人数。其实各班的班长早就报过人数了，我们这纯粹是多此一举。更让我无语的是，林昱每到一个班，还非要站在讲台上说几句废话。
“同学们，晚自习是宝贵的的学习时间，要珍惜……” “保持安静，不要交头接耳……” “纪检部会严格检查，希望大家配合……”
台下的学生满脸的不耐烦，有人偷偷翻白眼。我心里暗骂：有这废话的时间，分开查早就查完一层楼了。效率低下，形式主义十足！
但想到自己是第一天上班，又是副部长，不能刚来就跟顶头上司唱反调，我硬是把话憋了回去，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王锦学姐似乎看出了我的不耐烦，趁林昱在另一个班讲话时，低声对我说：“忍一忍，第一次都这样。以后晚自习和查寝一周只排两次班，不会这么累了。”
我点点头。
好不容易熬到晚自习结束，人困马乏。大家拖着脚步往宿舍楼走，今晚还有查寝任务，这一次是组织男干事查男寝，下一次就是组织女干事查女寝。
不少干事脸上都带着疲惫和抱怨，但没人敢说什么。
到了宿舍楼下，林昱照旧想召集所有人一起行动。看着黑压压的五层宿舍楼，我实在忍不住了。
“部长，”我开口，尽量让语气显得恭敬，“六层楼，一百多间寝室，咱们十几个人一起查，查到熄灯也查不完。是不是……分开查效率更高点？比如分三组，每组负责两层楼？”
林昱正在对一个干事指手画脚，听到我的话，猛地转过头，眼睛瞪了起来，显然没料到我会当面提出异议：“任戟！你什么意思？纪检部是一个整体！分开查像什么样子？出了问题谁负责？”
王锦学姐见状，赶紧打圆场：“部长，任戟说的也有道理。时间确实有点紧。要不这样，我们还是分三组，但每组都由部长或者副部长带队，这样既有效率，也能保证不出纰漏。”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采纳了我的建议，又维护了林昱的面子。
林昱脸色变幻了几下，看了看周围干事们疲惫又期待的眼神，终于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行吧。那就分三组。王锦，你带两个人查一楼。任戟，”他特意点名，“你跟着我，再带两个人，查三楼。剩下的查二楼。”
他特意把我放在他眼皮子底下，显然是对我刚才的提议不满，想盯着我。
我无所谓，只要能分开查，赶紧结束，怎么都行。
三楼就是我们高一外地生的楼层。查寝过程依旧繁琐，林昱拿着个本子，吹毛求疵，被子没叠整齐扣一分，地面有杂物扣一分，声音稍微大点也要记上一笔，搞得怨声载道。
查到其中一间寝室时，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十班老大王玉尧。
他正坐在床上泡脚，看到我们进来，尤其是看到我手臂上的红袖标，明显愣了一下。
自从百人大战后，他跟着詹修平的那条线断了，跟田安暧昧不清，但也没有明确站队田安，我和他虽然没什么直接冲突，但也形同陌路，几乎没再说过话。
林昱扫视一圈，指着窗台上放着的一双还没洗的袜子，皱着眉头：“内务不合格！扣两分！”
王玉尧寝室的一个男生赶紧解释：“部长，这……这我刚脱下来，正准备一会儿去洗呢！”
“规定就是规定！放在这里就是不合格！”林昱板着脸，毫不通融。
我看那袜子确实不像放了很久的样子，而且为这点小事扣两分，实在有点过分。
想到王玉尧毕竟以前也算并肩作战过，我忍不住开口：“部长，我看这确实像是刚脱的，要不这次就算了吧，给个警告？”
王玉尧和他室友都惊讶地看向我，显然没想到我会替他们说话。
林昱的火气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他猛地转过头，盯着我，声音陡然拔高：“任戟！这里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你一个高一的，刚来就想教我做事？！”
我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愣了一下：“部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
“你觉得个屁！”林昱彻底撕破了脸，也许是积累的不满爆发了，也许是觉得我在挑战他的权威，他竟然猛地抬手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了我的脸上！
火辣辣的痛感瞬间蔓延开来，我整个人都懵了。从小到大，除了我爸，还没人敢这么扇我耳光！
一股狂暴的怒火瞬间冲上天灵盖，我的拳头猛地攥紧，那一瞬间，我几乎要不管不顾地一拳砸回去。
但就在这时，鲍雨龙的脸、学生会的红袖标、还有那张可能通往大学的保送申请表……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心头的火焰。这一拳打出去，一切都完了。
这你妈的，还是前途要紧啊。
我硬生生压下了几乎要沸腾的血液，只是用要杀人的眼神死死盯着林昱，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林部长……你，凭什么打人？！”
旁边的两个干事都吓傻了，大气不敢出。
王玉尧也猛地从床上站了下来，洗脚盆被打翻，水溅了一地。他瞪着林昱：“你他妈凭什么打人？！纪检部部长就能随便打人了？！”
林昱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过分了，尤其是看到王玉尧也站出来指责他，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你……你们……”他指着我们，手指有些发抖，气势却明显弱了下去，“好！好！你们寝室，顶撞纪检部干部，扣五分！不，扣十分！”
他色厉内荏地吼完，不敢再看我们几乎要杀人的目光，狼狈地转身，对那两个还在发愣的干事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走！”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出了寝室。
走廊里传来他仓促远去的脚步声。
寝室里只剩下我们几个。耻辱和愤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内心。王玉尧看着我的脸，眼神复杂，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声骂了句：“操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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