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日星遭遇的“意外”，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研究院内部激荡起层层涟漪。紧张的气氛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在每个角落。安保等级提升至最高，核心成员出入都有专人陪同，往日里略显随意的研究院，此刻多了几分军事化管理般的肃穆。
程日星本人则成了重点“保护”对象。尽管他坚持自己只是轻微脑震荡和些许皮外伤，无碍工作，但余年还是强制他在研究院的休息室观察了二十四小时。此刻，他半靠在床上，膝盖上架着笔记本电脑，眉头紧锁，手指依旧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不对，完全不对。”他喃喃自语，屏幕上流动的数据仿佛是他思维的延伸，“III号能源站的公开网络接口干净得像被水洗过，监控日志也看不出任何异常接入。如果‘锚点’真在那里，他们是怎么做到完全隐身，又能维持那种强度信号传输的？”
老周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面前摊开着临港新区，特别是III号能源站周边的所有能收集到的建筑图纸、管线分布图，甚至包括多年前的工程勘察报告。他戴着老花镜，用放大镜仔细查看着那些泛黄的图纸细节。
“除非……他们用的不是常规的网络接入点。”老周头也不抬，声音沉稳，“能源站内部有自己的内部工业控制网络，与对外互联网是物理隔离的。如果他们能接触到内网……”
“那几乎不可能！”程日星下意识反驳，“能源站的内网安防级别是国家级，想要不惊动任何人接入，除非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与老周几乎同时抬起头，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悸。
“除非是内部人员配合，或者……对方掌握了一种我们未知的、能够穿透物理隔离的通讯技术。”老周缓缓说出了那个可怕的猜测。
就在这时，程日星的电脑突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警报声。一个他设置许久的、用于捕捉特定信号特征的追踪程序，终于捕捉到了一段极其短暂、但特征与“锚点”高度吻合的信号脉冲！
“捕捉到了！”程日星猛地坐直身体，牵动了伤处，疼得他龇牙咧嘴，但脸上的兴奋难以抑制，“信号源……精确定位！就在III号能源站内部，具体位置是……主控机房附属的备用电力保障区！”
位置确定了！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寒意。能源站的核心区域，尤其是主控机房及其附属区域，守卫森严，外人根本无法靠近。
“等等……这个信号……”程日星脸上的兴奋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大的困惑，“它的传输协议……我从未见过。不是tcp\/Ip，不是任何已知的工业协议，它像……像一种利用电力线本身波动频率作为载波的……‘幽灵协议’？”
“幽灵协议？”余年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显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走到屏幕前，看着那段被解析出来的、结构怪异的信号编码。
“只是一种形象的比喻，”程日星解释道，“意思是这种通讯方式极难被常规手段侦测和干扰，它可能寄生在能源站本身的电力输送波动中，借鸡生蛋。所以我们的外部追踪一直很难锁定，因为它本质上不是通过外部网络进来的。”
“能破解吗？或者干扰它？”余年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程日星和老周同时沉默了。面对一种未知的、利用基础设施本身进行通讯的技术，贸然破解或干扰，可能会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甚至影响到能源站本身的正常运行，那责任是他们无法承担的。
调查似乎一下子进入了死胡同。知道了“锚点”在哪，甚至知道了它可能采用的惊人技术，却无法触及，更别说拆除。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杨丽娅再次不期而至。
她这次没有提前联系，直接来到了研究院。比起前两次，她眉宇间少了几分从容，多了些许不易察觉的焦灼。
“看来，你们的麻烦不小。”她看着研究院内部明显加强的安保和程日星额角还未消退的淤青，开门见山。
余年将她请进办公室，没有寒暄：“学姐这次来，是赵老又有新的‘指示’，还是你有新的‘礼物’？”
杨丽娅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余年：“都不是。这次，是我个人的请求，或者说……交易。”
“交易？”
“我知道你们盯上了III号能源站，遇到了麻烦。”杨丽娅语出惊人，“我可以提供进入能源站特定区域，并且不会触发核心警报的方法。”
余年瞳孔微缩，没有立刻回应，等待着她后续的条件。天上不会掉馅饼，尤其还是杨丽娅递过来的。
“条件是什么？”
“我要你们在能源站里，帮我找一样东西，或者说……确认一件事。”杨丽娅从手包里取出一个微小的、类似U盘但结构更精密的存储设备，放在桌上，“这里面，有一个特定的信号识别程序和一段密钥。你们进入备用电力保障区后，用它靠近任何可疑的、非官方的电子设备。如果设备亮起红灯，说明那东西就是‘锚点’，或者与之相关。”
“你要我们确认‘锚点’的存在？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确认它的存在，并且……”杨丽娅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如果可能，用这个程序尝试读取它最近一次向外发送的指令日志。我需要知道，他们下一步的目标，除了你们，还包括谁。”
余年立刻明白了：“你在担心，这把火会烧到赵老，或者……烧到你身上？”
杨丽娅没有否认，只是淡淡道：“这条失控的管道，已经开始无差别地试探和攻击了。赵老需要评估风险，而我，需要自保。我们之前的判断可能过于乐观，他们比我们想象的更疯狂，技术也更诡异。”
她看着余年，眼神复杂：“余年，这不是赵老的任务，是我的私人请求。我知道这很危险，但这是目前唯一能悄无声息接近‘锚点’并获取关键信息的方法。能源站内部有我们的人，可以给你们提供一次性的、有限的进入权限，但时间窗口很短，而且只能去一次。”
余年拿起那个微小的存储设备，感觉分量沉重。杨丽娅提供的，不仅仅是一个进入禁区的方法，更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和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成功了，或许能一举揭开“锚点”和“幽灵协议”的秘密，甚至抓住“寰宇生态”背后势力的致命把柄。失败了，不仅会打草惊蛇，还可能面临破坏关键基础设施的严重指控，甚至……更可怕的后果。
“为什么选我们？”余年问。
“因为你们有能力，有动机，而且……”杨丽娅露出一丝苦涩的笑，“你们是现在唯一既敢碰这件事，我又能一定程度上……信任的人。毕竟，我们还算有点香火情分，不是吗？”
信任？余年心中冷笑。在杨丽娅和赵老的世界里，这个词太过奢侈。这更像是一场基于共同威胁的、脆弱的临时同盟。
“我需要和团队商量。”余年没有立刻答应。
“可以，但请快一点。”杨丽娅站起身，“‘锚点’不会一直停留在那里，对方的‘清洁协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真正启动。时间，不站在我们这边。”
杨丽娅离开后，余年立刻召集了核心团队，将情况如实相告。
“太危险了！”苏晴第一个反对，“这明显是拿我们当枪使！万一这是赵老和杨丽娅设的局，就是为了让我们去触碰能源站的红线，好借刀杀人呢？”
林晓也忧心忡忡：“即使杨丽娅说的是真的，潜入能源站核心区域，风险系数太高了。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老周则更关注技术层面：“那个识别程序，需要严格检测，确保它不会携带任何破坏性指令。而且，如何在对方可能有所察觉的情况下，安全读取指令日志，也是极大的挑战。”
只有程日星，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老大，这是机会！‘幽灵协议’……如果能拿到第一手数据，对我们的技术储备是巨大的提升！而且，这是目前唯一能打破僵局的方法。我愿意去！”
会议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利弊显而易见，风险与机遇并存。
余年目光扫过众人，最终缓缓开口：“风险，我们都很清楚。但苏晴，林晓，老周，你们要明白，从我们决定调查‘寰宇生态’开始，就已经身处局中。对手的‘清洁协议’威胁是实实在在的，程日星的车祸就是明证。被动防御，只会让我们越来越被动。”
他拿起那个微小的存储设备：“杨丽娅是在利用我们，但我们何尝不能利用这次机会？关键在于，我们能否掌控局面，将这次行动的风险降到最低，并将收益最大化。”
“我同意尝试。”余年最终拍板，“但前提是，我们必须制定周密的计划。老周，你负责全面检测这个识别程序，确保安全。日星，你虽然请战，但你的身体状况必须由医生确认可行。同时，我们需要杨丽娅提供更详细的能源站内部结构图、安保换岗时间、以及她所谓‘内部人员’的接应方式。”
“这次行动，代号……”余年略一沉吟，“就叫‘捕风’。”
风无形无质，却能借力而行，捕捉到远方带来的信息。他们要捕捉的，正是那游荡在III号能源站内的、“幽灵协议”带来的致命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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