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华离开后不久,苏芷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窜进了书房,脸上写满了焦急与不解。她一把扯住苏衡尚未换下的青衫衣袖,声音又急又促:
“哥哥!我刚才看见楚姐姐眼睛红红地跑出去,听小荷说她们……她这就要走了?你怎么……你怎么都不挽留她一下?”
苏衡正背对着她,收拾着案上残留的药材,闻言动作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声音低沉得仿佛浸透了夜露:
“挽留?”他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涩然,“以什么身份挽留?”
“以什么身份?”苏芷急得跺了跺脚,绕到他面前,仰起小脸,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急切,“当然是……当然是你也喜欢她的身份啊!哥哥,你明明就是在意楚姐姐的!我看得出来!楚姐姐她那么好,这么喜欢你,从京城到江南,她为你做了那么多……只要你开口挽留她,她一定会留下来的!”
小姑娘的话语直白而热烈,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兄长紧闭的心门。
苏衡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妹妹的话何尝没有戳中他心底最柔软,也最不敢触碰的地方?楚月华的情意,他如何感受不到?那些精心准备的医书,那些投其所好的花草,那双总是追随着他、带着光亮的眼眸……这一切,他并非无动于衷。
可是……
安国公府的嫡孙女,与他这个江湖游医之间,横亘着的,不仅仅是门第的差距,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孑然一身,无所依凭,凭什么去挽留?又凭什么许她一个未来?一时的冲动,或许能换来短暂的停留,可之后呢?若安国公震怒,若京城流言蜚语伤及于她,他又该如何自处?又如何护她周全?
这些沉重的思虑,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那刚刚萌动的心,牢牢锁住。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苏芷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最终只剩下无奈的担忧。
苏衡终是没有回答妹妹的话。他只是轻轻拂开苏芷拽着他衣袖的手,转身,默默地继续整理着那些散发着苦香的药材。
翌日清晨,马车已备在苏家别院门外。楚月华一身远行装束,正由小荷扶着准备上车,衣袖却被人从后面轻轻拽住。
她回头,只见苏芷仰着小脸,眼圈微红,那双总是亮晶晶的大眼睛里此刻盛满了不舍和恳求,轻轻晃着她的手臂:
“楚姐姐……你再留下多玩些时日嘛,好不好?”苏芷的声音带着小姑娘特有的软糯撒娇,却又透着一丝真切的难过,“陆姐姐走了,如今你也要走,这院子里一下子就空荡荡的,只剩下我和哥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好生无聊……”
她说着,越发攥紧了楚月华的衣袖,仿佛这样就能把人留住:“江南还有好多好玩的地方,好多好吃的点心,我都没来得及带你去呢!楚姐姐,你就再多留一阵子,好不好嘛?就一阵子……”
小姑娘的话语单纯而直接,却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刮着楚月华本就酸涩的心。她何尝想走?这江南的庭院,有她牵挂的人,有她刚刚萌芽却不得不掐断的梦。
她看着苏芷充满期盼的眼神,心中一片柔软,却又满是无奈。她蹲下身,与苏芷平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勉强挤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声音却有些发哽:
“芷儿乖,姐姐也舍不得你。只是……京城家里确有要事,祖父催得急,不得不回去。”
她不能对小姑娘说明真正的缘由,只能将那份巨大的失落和不得已,化作一句简单的“要事”。
苏芷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和强撑的笑容,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不再纠缠,只是失落地松开了手,小声嘟囔:“那……那你以后还会再来江南吗?还会来看芷儿吗?”
楚月华心中一痛,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她只能含糊地应道:“若有缘……自然会再相见的。” 说完,她不敢再看苏芷失望的眼神,也不敢去瞥那个一直沉默地站在门廊下的青衫身影,由小荷扶着,快步登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内外。苏芷站在原地,看着马车缓缓启动,驶离别院,小嘴瘪着,终究是没忍住,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而门廊下的苏衡,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那负在身后的手,悄然握成了拳。
三皇子宇文铭负手立于窗前,听着身后探子的禀报,“楚月华车驾已离苏家别院,不日即将返京!”他阴沉的脸上终于裂开一抹冰冷刺骨的笑意。
“安国公……”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翻涌着狠戾与怨毒,“好一个三朝元老,好一个国之柱石!在朝堂上公然与本王作对,坏我大事,护着沈玦那个混账……真当本王奈何不了你吗?”
他猛地转身,袖袍带起一阵疾风,目光如淬毒的匕首般扫向垂首待命的黑衣侍卫首领。
“他让本王不痛快,本王就让他楚家……鸡犬不宁!” 宇文铭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带着血腥气,“他不是最宝贝他这个嫡孙女吗?不是想让她安安稳稳回京吗?做梦!”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下令道:“来人!调一队绝对可靠的死士,给本王在半道上……把人‘请’回来!记住,要做得干净利落,像是山匪劫道,不留任何指向本王的痕迹!”
他踱步到那侍卫首领面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后续的安排:“掳到之后,不必伤她性命,找个隐秘庄子好好‘照料’着。本王倒要看看,他安国公丢了心头肉,还怎么在朝堂上稳坐钓鱼台!届时,是他楚家颜面扫地,还是他得来求着本王……呵呵。”
侍卫首领心头一凛,深知此事风险极大,但迎着三皇子那不容置疑的狠绝目光,只能躬身领命:“属下明白!定会安排得天衣无缝!”
“去吧,”宇文铭挥挥手,脸上恢复了几分慵懒,眼神却依旧冰冷,“做得漂亮点。本王,要送安国公一份……终身难忘的‘大礼’。”
楚月华的车在回程缓慢行驶,驾行至一段险峻山路,两侧峭壁陡立,下方是云雾缭绕的深谷。
突然,尖锐的破空声划破寂静!
“有埋伏!保护小姐!”护卫首领厉声喝道,暗卫瞬间收缩,将马车护在中心。
数十名蒙面黑衣人自峭壁与密林中蜂拥而出,出手狠辣,直取马车。刀光剑影瞬间交织,金属碰撞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楚家的护卫与暗卫皆是精锐,奋力抵挡,奈何对方人数众多,且个个皆是亡命之徒,攻势如潮水般连绵不绝。
混战之中,一名黑衣人觑准空隙,猛地掷出飞爪,精准地扣住了马车车厢!他用力一拉,整个车厢剧烈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小姐小心!”小荷惊恐地尖叫。
楚月华在颠簸中勉力抓住窗棂,脸色煞白,却咬紧牙关没有出声。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近,护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鲜血染红了山道。
“砰!”又是一次猛烈的撞击,车厢门闩断裂!车门洞开,狂风灌入,将楚月华的衣裙吹得猎猎作响。
几名黑衣人眼见目标暴露,立刻猛扑过来。两名忠心的暗卫奋不顾身地挡在车门前,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接下数刀,血溅当场!
“走!”一名重伤的暗卫用尽最后力气,将楚月华往车厢内侧推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枚冷箭悄无声息地射来,正中拉车的马匹!马儿受惊,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猛地人立而起,随即发狂般向前冲去!
车厢在疯狂的颠簸中彻底失控,被受惊的马匹拖着,直直冲向道路外侧的悬崖!
“小姐——!”小荷的尖叫声被狂风撕碎。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那华丽的马车撞断了本就不算坚固的护栏,车厢带着巨大的势能,翻滚着坠入了那深不见底、云雾弥漫的悬崖之下!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山道上,残余的厮杀骤然停止。黑衣人们互相对视一眼,迅速检查现场,确认目标坠崖后,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入山林,只留下满地狼藉与猩红的血迹,以及山谷间那令人心悸的、久久回荡的坠落声。
幸存的护卫眼见马车坠崖,肝胆俱裂,深知此事重大,留下两人试图寻找下崖路径,另一人翻身上马,不顾身上伤痛,拼命挥鞭,朝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必须尽快将消息传回国公府!
安国公府内,雷霆震怒
那幸存的护卫几乎是滚下马背,跌撞着冲入府门,将惊耗禀于安国公。饶是楚老爷子历经三朝风雨,闻此噩耗,亦是眼前一黑,手中茶盏“啪”地落地粉碎!
“你说什么?!月华她……坠崖了?!” 安国公霍然起身,须发皆张,一股久违的杀伐之气瞬间笼罩全身。他强压住翻涌的气血,声音沉厉如铁:“传令!立刻调派府中所有能动用的精锐护卫,持我令牌,去京畿大营借调熟悉山地的斥候!给老夫搜!活要见人,死……不!必须给老夫把人活着带回来!快去!”
与此同时,在那云雾弥漫的悬崖山腰处,一阵冰冷的山风将楚月华吹醒。剧痛和眩晕让她瞬间认清了处境——马车被几棵从岩缝中顽强生长的歪脖树险险挂住,正随着山风轻微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坠落。下方依旧是深不见底的幽谷,云雾吞噬了所有光线,只余令人心悸的虚空。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紧紧抓住车厢内唯一固定的座椅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但她很快咬住了下唇,将呜咽声死死堵在喉咙里。不能慌!祖父还在京城等着她,还有苏衡……她不能死在这里!
求生的本能迫使她冷静下来。她环顾四周,破碎的车厢内一片狼藉。她忍着恐惧和身体的疼痛,开始行动。用力撕扯下马车窗帘那厚实的锦缎,又寻来车内固定物件的绳索,将它们仔细地连接、打结。大家闺秀何曾做过这等粗活,手指被粗糙的布料和绳索磨破,渗出血珠,她却浑然不觉。
不知过了多久,一条由锦缎、绳索混杂而成的、看似脆弱不堪的“长绳”终于完成。她将一端牢牢系在车厢最坚固的框架上,另一端抛向下方的云雾。
长度远远不够!离下面看似稍缓的斜坡仍有不小的距离。
没有时间犹豫了!马车随时可能坠落。楚月华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回头望了一眼那摇摇欲坠的车厢,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抓紧绳索,闭上眼,纵身向下一跃!
“咔嚓!” 意料之中的坠落感传来,伴随着脚踝处一阵钻心的剧痛!她重重地摔落在下方一处略微突出的岩石平台上,幸运地没有直接滚落深谷。右脚踝瞬间肿起,动弹不得。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衫。她瘫坐在冰冷的岩石上,抱着受伤的脚,环顾四周弥漫的浓雾和陡峭的岩壁,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与绝望涌上心头。然而,求生的火焰并未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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