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上的字肯定不是你写的,”关野面无表情地说,在关书文坦荡又骄傲的应和声中他把手里的笔握紧,在关书文的稿纸的未知符号上画一个用力的圈,“人类要破译你的文字至少还需要三百年。”
这一个月,关书文起先没急着带他学太多东西,他带着关野四处逛,教他认一些字。
他们挽起裤脚走过田间地头,见过劳作的农人,他们大多一言不发,汗水从额头滴落,其实也没有老头说的报纸中的“劳作的幸福”,他们只是为了口饭在劳累,只是不愿意一直停在原地但又没有其他出路。
他们走过市集,关野平时路过、能听到很多消息的地方,卖菜的人们依旧吆喊着,手脚利索地结账,只是这次看着他的眼神里没再带着嫌弃,他拿着老师给的钱,第一次做成了一桩交易——还砍价成功了。
他们也走过他以前感到无望的每个夜晚、他瑟缩过的每个屋檐,他看见了那个曾经给过他糖的人,是个女孩、看起来闷闷不乐。
屋里的人喊了她一声“花大姐儿”,然后她又端着新的盆出来洗衣服,他和她打招呼她也只是迷茫地看着然后又把沾着泡沫的手插到大红色的塑料盆里。
门口的囍还鲜艳着,她也在懵懂的年纪也鲜艳着嫁人。
他们走过老人的房子,老人端着小凳子在门口呆坐着,他们没有了劳动能力只能中午升火做个饭,于是大多数时间他们就扶着拐杖这么坐着。
有时候老人的影子像个瘦长的大人,有点时候又像个矮小的孩子,人的一生在他们身上闪回。
原来从小到大也会从大到小,生命是一条小小的蛇,它不停朝着尾巴的方向爬动,直到它咬到尾巴的第一口——你开始走向人生的下坡路,这个过程理所当然的痛苦。
他们走过每一处,老头和关野就这么一直走,关书文到处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想什么,关野问:“你要教我什么?”
“关于这个,其实我也没办法教,因为我发现我终究只是知道理论,”他抚摸过一颗野草,学着农人的样子把它拔下来,“既然我也没有弄明白、我就不能擅自灌输一些高大上的道理给你。”
“那你转这么多天就单纯爱走?”关野年纪轻轻脾气就初见雏形,他抱臂看着老头,“你没见过这些但我可是见多了。”
“那你有现在这样的感受吗?”关书文指着远方,“以前想过好好看这个世界吗?”
关野坦诚地摇头,怎么可能去了解,他那时候都吃不饱,哪来的空去想点有的没的。
“所以,你现在才刚刚成为一个崭新的灵魂,先去认识、再去了解,这才正确的学习方式,”见得多了你就会想问“这是为什么呢”,“我该怎么做”,进而诞生自主学习和探索的想法。
“你到底要教我什么?”关野懒得听他咬文嚼字又似乎每一句都有深刻内涵的话。
“教你怎么成为一个英雄、一个伟大的人。”关书文颇为夸张地说。
关野白了他一眼:“你见过哪个伟人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乞丐?”
“那可就多了!”关书文拉开关野捂住耳朵的手,眼睛一亮又一亮。
又开始了……他在一堆介绍中嗯嗯啊啊地敷衍回应,突然,他在一串话里抓住一闪而过的、自己在乎的东西,关书文说:“……说到名字,你原来有姓氏吗?”
“没有。”他干巴巴地说着,眼睛却紧张地盯着关书文。
老头大笑一声,故意卖关子:“既然你和那纸条这么有缘,不如你姓——闻?”
它们之间有联系吗?这时候他还没学写字,也尚未得知其中的渊源,于是理所当然地这么想着。
看到关野的表情变得低落,关书文才摇头失笑:“真不知好歹、好好好……也是……你本来就像我,跟我姓关怎么样?”
“随便,”平时能言善道的人矜持地点头,耳朵红了一片,几乎要按捺不住自己雀跃的心,“关……?”
“关……”关书文挠挠头,咧嘴一笑,故作愠怒,“关我啥事,姓都给你了,名字你自己想去!”
后来他们又转了几天,关野忽然在路过荒草地的时候说:“关野,我叫关野。”
“野生的野,野草的野,永远杀不死的野。”少年眼神坚毅。
“是‘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的‘野’,小子,老师希望你的人生永远辽阔,永远‘柳暗花明又一村’。”
老头教他的第一个字是“人”,他说:“这一撇一捺最是复杂。”
关野照葫芦画瓢地画了个“人”字出来:“不难。”
“写出来不难,想写好你可差的远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成为人不难,想好好成为人很难。”成人很难,成人很难。
“听不懂,”关野拒绝了文字游戏,他拉出自己在解的计算题,“这个我做出来了。”
“你自己做出来了?!”意识到自己在问什么之后关书文闭上了嘴——也是,这没有作业给他抄,所以关野是真的解开了故意为难他、要做今天开头引子的题。
好小子!捡到宝了!
“怎么了,老师?”关野反问。
“没事,别骄傲,这还是基础!”他满意地点头,笑得很像故事里讨封的黄皮子,“对喽,别叫老师了,叫师父,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徒弟!”
哎呦,这样的才能做他关书文的徒弟嘛!他就知道联邦往他那送的人都是在糊弄他,这不随手一捡都是宝!
之前完全没学过也没有参照对象,更没有丝毫骄傲心态的关野不明所以地点头。
但是为什么师父每教一个知识就要说句“不要骄傲”,他耳朵都听起茧了,可能是他的习惯吧。
在数理方面天赋突出的师父有一手比狗爬都可怕的字,他反复辨认都无法理解他到底在创作什么新东西,于是他真诚地问:“人字否?”
“纸条上的字不是你写的吧。”
“……”关书文自知理亏,于是连夜偷偷摸摸地给他那写了手好字的老友打电话求助。
“徒弟?”闻靖发出调侃的声音,她在稿纸上撰写报告,闻言把钢笔盖上放到手边,“我的话你终于听进去了?”
“这小子还和你有点渊源呢,”关书文详细介绍了来龙去脉,傲娇地来了一句,“他不愿意和你姓我也没办法,你老闻绝后喽!”
闻靖隔空翻了个白眼:“就你在乎传承。我倒以为干我这行的,只要能读懂、能理解,我们就是同志。”
“你看你又上价值!”关书文说不过她,开始岔开话题,“等我找找有没有沧海遗珠,给你隔空收个徒弟!”
“废话太多,”闻靖失笑,也为他的状态松了口气,“找我什么事?”
“那小子的语文课你来上吧,我说不过他、主要是我对这些东西也一知半解,你来说。”
“好,”她一口应下,然后再问,“现在你理解情况了吗?”
“我真没想到,”关书文叹气,“同样是人、为什么生活水平能差这么多,我一直以为……这些技术他们至少应该研究怎么造福其他人。”
可是他只看见了一边的贪婪和另一边的穷苦,有人在金碧辉煌地举枪掌控世界,有人还在为一口饭疲于奔命。
君子远庖厨,因为他一旦看见了,就无法说服自己的良心再去捂住眼睛,他看见了血,血也终于洗干净了他迷蒙的眼。
“老闻,我做错了很多事。”
“刀子不是杀人犯杀人的理由,关书文,不要陷入政治抑郁中。”
闻靖对着灯光看着自己的稿子:“永远在路上,记得吗?只要我们开始改变,总有一天会成功。”
喜欢团灭漫画he的唯一途径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团灭漫画he的唯一途径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