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层里只有她最便宜......吧?
又一次在心里告诫自己小心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要有任何的差池后,江右拿着打扫工具开始清洁。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突然,咔嚓一声,门口发出开门的声音。
江右拿着拖把的手一顿,什么情况?是中介姐姐回来了吗?
放下拖把从房间走出来,她看到一个高挑清瘦少年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看着手机,从大门口走进来。
好精致漂亮的一个人,江右眼里闪过惊艳之色。
感觉到有人看他,少年视线漫不经心移开,落到她的身上,没有想到屋里还有人眉头轻皱。
“你是中介找来的人吧?”
少年眼尾带着天生的轻扬弧度,瞳仁是极浅的琥珀色,即使有着以深情着称的桃花眼,却盛着化不开的淡漠,看人时总带着几分疏离。
江右社恐,外加看到好看的人会紧张,她在与对方视线对上的0.01秒,不自在迅速垂下眼眸:“是,是的。”
不知道户主怎么提前几天回来了,但陌生人(社恐)+年轻帅哥(潮人恐惧症)+有钱人(对有钱人的自卑,不配得感),这完全在江右紧张的点上叠满buff。
好在,对方完全不在意她。少年将行李箱放入一个房间。
“别进这个房间,”他看着手机淡淡说道,转身离开房子。
江右松一口气,不然同和这样美少男在一个房子里,她会非常的局促不安的!!!
第二天清晨。
江右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妈妈还是没有给她发生活费。
她的父母经常哭穷,诉说他们有多不容易,以至于每次要钱时,会有一种浓浓的负罪感。
所以要生活费前,要酝酿纠结很久很久。
但钱不会因为她的纠结而凭空生出,每次痛苦后,会拨通电话。
“是江右啊,这么早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
“嘿嘿,”江右故作轻松,一边刷牙,一边憨憨的笑道:“妈,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忘了什么?”
“就是,呃、嗯、就是、嗯......生活费啊,嘿嘿......”
“你兼职不是有1600吗?这还不够啊?”
江右一听这个就急了,这笔钱不是说好买手机的?
“赚钱了不要乱花,不要买那些垃圾食品,多吃点水果牛奶知道吗?”江妈絮絮叨叨说完,又道:
“没什么事我就挂了,这几天天天加班到十一点下班,累的不行。要去打卡了,最近厂里的风扇坏了,热的不行......对啊,是我女儿打过来的电话......”江妈和旁人聊起了天,忘了还在和女儿通话中。
江右抿着的嘴唇微微颤,开口要钱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挂断电话,看着有着裂痕的屏幕,一滴泪突然掉在上面。
江右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快速洗了脸,她还有活要干。
穷人是连哭的时间都要挑时候。
昨天中午在璟瑞云万那里点外卖贵的要死,今天江右特意买了包子,准备中午吃。
时间来到晚上,中介姐姐捡查了房子,就结了工钱,一共1600。
那漂亮不知道姓名的少年江右再没有看见过。
拿到钱的那一刻,江右就去买了手机。
她的手机实在太破了,不仅屏幕是碎的,内存才32Gb,稍微接收文件,便卡的不行。
换了手机,江右又去找中介。
这一次她学乖了,没有和父母说打工,骗了她们学校有课,不能出去。
只不过这次没有好运有一天八百的工作,江右去了工业园,干了夜间分拣员。
晚上八点上班,早上八点下班,中间有半小时休息时间。
夜晚,第一天上班。
“小江,你怎么不去做家教?”半夜休息时,一个叔叔听到她在上大学问道,“听说工资老高了。”
“那得有门路,”学习好的根本不用去找,那些家长自会找上门来。
像她知道高不成低不就的卡在中间,就得要人介绍,不然找不到。
江右没有错过周围叔叔阿姨眼里的不屑和得意。
她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大学生还不得和他们一样做同样的活。
“小江,你有没有男朋友,”一个阿姨问道,“你19也不小了,我有个儿子才30岁——”
江右连道:“我有了,有男朋友了。”
那阿姨笑呵呵道:“你年纪轻轻就有男朋友了?也不是我说,小女孩子家家的,还是要注意一下。”
就差把不节点说出来了。
江右不作声,她没有男朋友,只不过是避免麻烦才说的。
休息的时间眨眼便过去,那阿姨住了嘴。
夜色中渐渐显出的黎明,江右倦的哈欠连天,她打了卡下班,拖着像灌了铅的腿,上了公交车。
回到宿舍洗了澡,躺在床上头一仰,眼皮一合,睡过去。
骄阳炙热的盛夏,桉树的绿叶婆娑摇摆 ,蝉鸣此起彼伏。
晌午,风不吹,鸟不叫,天上没有一丝云,空气仿佛凝滞,等傍晚的霞光满天,太阳渐渐收起它的光线,睡得昏天暗地的江右被闹钟吵醒,醒过来。
她的状态很不好,腰腿酸疼酸疼,蹲下的时候,更是要了老命。
分拣快递时,货架最低的那层需要蹲下将快递放进去,江右相当于昨天做了几百个深蹲。
更加晴天霹雳的是,今天也要做几百个深蹲。
江右只觉得眼前一黑,现在只移一下腿,便酸疼的不行。
但没有办法,生活费一个月800,她妈妈已经将她赚的1600,当作她两个月的生活费。
而她用1600买了手机。
江右不打算向江妈要钱,向江爸要就更不可能,家里的钱都是江妈在保管,江爸没有钱。
现在她手里一共400,要花一个月,直到领工钱那天。
江右没有选择的机会。
一开始分练快递是身体的痛,后面是精神上。
下午六点半的闹钟像钝刀割肉,带着铁锈味的铃声刺破宿舍的黑暗,江右眼睛还没睁开,身体已经先一步坐了起来。
冷水泼在脸上的瞬间,只有短暂的清醒,随即被麻木吞噬。
她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镜里的人眼窝深陷,眼底是化不开的青黑,连眼神都像是蒙了一层灰,辨不出喜怒。
厂区门口的路灯还没亮,昏黄的夕阳下下,进厂的人沉默地挪动着脚步。
早上八点,下班铃声响起,江右跟着人群走出厂区,天边的太阳烧得热烈,可她只觉得刺眼,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江右坐公交,吃完早饭,回到宿舍洗澡,睡觉。
等闹钟再次响起时,江右起身,冷水洗脸,坐公交,排队进厂。
另一个循环的开始。
不过在拿到5000工资时,江右忽然觉得也还好,这样干下去也不错。
听学姐说做普通教师平均工资是2800,3000更是顶天了。
拿到工资兴奋了几天,在没有波澜,重复的日子又归于麻木。
日复一日,时间来到9月1号。
开学第二天,隔壁国际大学举办运动会。
江右不想去,她实在太累了,只想待在宿舍玩手机。
舍友王丽丽看出她疲惫,没有强迫她一起去看运动会。
江右目送着舍友王丽丽和白芊悦出去,没一会程盼娣也离开了。
每次江右抱怨她人生时,就会想起程盼娣。
至少她没有一个重男轻女的爸妈。
晚上,王丽丽回到宿舍大叫:“江右,箫斯年超级帅!!!”
她将白天拍下来的照片举到江右眼前:“看!不愧是我偶像 ,不仅运动好,还长的非常帅!”
屏幕上,名叫箫斯年梳着背头,垂下一缕碎发在眉毛处。
一张脸剑眉星目,挺鼻朱唇,非常有攻击性的狼狗长相,尤其看垃圾一样的冷眼,给人看爽了。
“我去,好A啊”江右也是爱看帅哥的人,“狼系长相啊。”
一段小插曲过去,江右正式开启大二生活。
没过几天,程盼娣的弟弟在外面把人打伤,要赔一大笔钱,不然要进拘留所。
程盼娣家人想把程盼娣嫁出去,用彩礼钱去赔偿。
程盼娣迟迟没有回去,她的家人来到学校宿舍想将人绑去结婚。
还好,程盼娣跑了。
江右无能为力,她帮不了程盼娣,只能眼睁睁从这天过后,程盼娣再也没有回过学校。
这件事在学校从沸沸扬扬,再到毫无水花。
后面再得到消息,是程盼娣的死讯。
程家本地人,有祠堂,是一个大家族,附近一些警察都与程家沾亲带故的。
程盼娣家人以女儿失踪为理由报了警,没几天找到送外卖的程盼娣。
在程母一哭二闹三上吊,程父躲在程母身后扮慈父。
在这场闹剧中,程盼娣冲出人群,跑向高楼,跳下来。
程盼娣死了,尸身拉去配了冥婚。
江右失神好几天,她还未从朋友去世走出来,得知江妈来到盛安市做体检。
原来厂里安排体检,查出李艳丽肚子有异物,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要李艳丽去大医院检查。
来到盛安市的江妈看出江右的魂不守舍,问她出什么事。
江右知道江妈只会说关心别人干什么,管好自己就行,都没见你关心下我之类的,她没有回应江妈,只说最近没睡好觉。
果然,江妈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尤其她的大嗓门,惹的公交车的人看过来。
他们目光可能是好奇看热闹,可能下意识看过去又收回,也可能是鄙夷不屑。
不管是哪种目光,江右头越来越低,脸臊的厉害。
在江妈的声音中,她们来到中心第一医院。
检查出来病因却没有床位,可能要等上半月。
这是医生说的。
江妈不想等,一点小病做完手术两天能下床,她不想浪费时间。
再说了,等半个月,租房吃饭哪里不费钱,期间还没有工钱,不就白白掉钱吗。
江妈不愿意,求奶奶告爷爷的到处找人脉。
看着江妈卑躬屈膝模样,充满讨好意味的声音,江右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堵得难受极了。
她心里程招娣的事因为不被江妈理解,和公交车丢脸的怨言都散了。
都是穷病惹出来的。
最后没有床位,像她们没权没势的人不可能认识可以让医院多出一个床位的人。
江妈在医院附近租了房,等半个月,动手术。
期间,江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手工活,就在租房里干起来。
江右过来看江妈,劝不动江妈不干活,她心疼江妈,会帮着干。
这时候,她喜欢边干边幻想。
她喜欢幻想,在幻想里她是一个权高位重的人。
大手一挥,病床空了一个出来。
大手一挥,程盼娣的家人受到惩罚,而程盼娣开启新的人生。
或者是一个有超能力的人,权高位重的人来巴结她......
江右想着忍不住轻笑出声。
半个月后,手术非常成功,江妈离开了盛安市。
国庆过后,舍友白芊悦搬出去和男朋友一起住。
没课的江右在宿舍刷到一则新闻贴子,说宋家的大儿子自杀了。
她还没仔细看,帖子被屏蔽了,只匆匆看到自杀的人叫宋云。
江右想到程盼娣,顿时没心情看手机,躺在床上发呆。
******
十月底,江右走在路上听到学校来了拍电影导演和演员。
“我去,也太多人了吧。”一个穿着骚里骚气,打扮的像花孔雀的男人边走边和身边人吐槽,手指甲涂着夸张的指甲油,“林屿,你咋不说话?”
他旁边的人,下三白眼,黑眸小而上浮,带着厌世感。
好帅两男的,江右垂头匆匆往前走,与他们擦肩而过。
她心跳有些加快。
没有办,她就是颜控,对好看的人无论男女都会心动。
时间匆匆,放寒假后,江右提着行李箱回到家乡。
外婆家的狗狗生了一窝,霜打过的白菜比别的地方要甜,江右和江妈到处吃席,走亲戚。
除了见姨父一家外,江右整个寒假过的都十分快乐。
开学后,江右提着行李箱回到学校。
檐角处的树叶绿了又黄,教学楼前的玉兰花谢了又开,时间在晚自习的灯火中悄然流转,江右大四毕业了。
江右父母不希望江右工作离家太远,于是江右拒绝学校的分配,来到家乡小县一处小学,做起了语文老师。
时间流逝,江右上班没一年,父母催起了婚。
在父母的介绍下,江右和一个职业为数学老师的男人相处。
男人父母生了四个男孩,出不了那么多彩礼,于是想将两个男孩赘出去。
刚好江右父母想找个赘婿,最好离他家远点,这样,江右欺负男人时,男人无法跑回娘家去。
于是两家一拍即合,让两孩子相处起来。
江右随波逐流,和王鑫相处时她不讨厌,于是在两家提出什么时候结婚时,她看向王鑫。
王鑫紧张又期待看向她。
江右点点头。
第二天两人扯了结婚证。
和平常人一样,发了朋友圈,办了酒席。
结婚过后,王鑫偏转到江右的学校工作。
两人常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聊着单位里的趣事或吐槽难缠的琐事。
周末不用上班,便窝在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
争吵也是有的,王鑫有着市面上大数男人的大男子主义。
表现最大的点就是不做家务,吃完饭碗一推就往沙发上躺,地板积了灰视而不见,洗衣机里的衣服堆到满也不会主动去晾。
但叫他去做他也是会做,但仿佛是在帮她做家务一样。
争吵往往就这样爆发。
最后两人冷战几天后,莫名其妙的和好。
两人本就没有爱情的在一起,是搭伙过日子。
一个人出力少了,另一个当然会不满。
江右和王鑫都是最普通的人,他们被社会规训成大数人的模样。
只要不犯大错,就不会离婚。
在吵架和好中,江右怀孕了,十个月后,生下一个女孩,取名叫江左。
和大数家庭一样,江右王鑫做父母的开始为孩子打算起来。
孩子越来越大,江右越来越老。
后来江右送走了父母,再后来王鑫走在江右前面。
很久以后,江右躺在病床上看着女儿江左。
很多年前,女儿和她说不想结婚,她答应了。
因为她啊,当初也不想结。
只不过那时候,没有人会同意,没有一个人会站在她身边。
但她的女儿有人,她的女儿身后还有她。
年老的江右眼前渐渐模糊,她渐渐闭上了眼。
最后的最后,她听到一声慌措哭腔的一声。
“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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