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当日的雨下得蹊跷。
林清绾站在校门口的香樟树下，准考证在掌心被汗水浸透。右下角的裂痕像一道愈合不良的伤口，在晨光中泛着微弱的光。远处教学楼顶的时钟指向七点四十五分，距离开考还有十五分钟。
\"清绾！\"
苏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闺蜜举着伞跑过来，运动服下摆滴着水，在水泥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林清绾注意到她手里攥着一份皱巴巴的报纸，头条新闻的标题触目惊心：\"谢氏集团高管涉嫌金融诈骗被捕\"。
\"你看了吗？\"苏晴的声音颤抖，\"他们说谢临川的父亲......\"
林清绾突然转身，准考证从指间滑落。纸片在积水中舒展，像一只折翼的白鸟。她看见水洼里倒映的自己——苍白的脸，红肿的眼睛，还有校服领口若隐若现的掐痕。那是昨夜在电话亭里，母亲用指甲留下的痕迹。
\"清绾！你的准考证！\"
苏晴的惊呼将她拉回现实。林清绾弯腰捡起湿透的纸片，发现右下角的编号已经模糊不清。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划破雨幕。黑色轿车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裤脚，车门打开，程野摇摇晃晃地走下来。
少年体育生的校服像第二层皮肤般紧贴在身上，深蓝色的布料吸饱了雨水，沉甸甸地坠在肩头。他的右手缠着渗血的绷带，左手却空无一物——那个总是装着薄荷糖的铁盒不见了。
\"程野！\"苏晴扑过去，却被他冰凉的眼神冻住。少年的瞳孔像两潭死水，倒映着雨幕中模糊的校门。
林清绾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她想起昨夜在医院走廊，程野蜷缩在长椅上的样子。消毒水的气味混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构成某种令人窒息的组合。当时他也是这样盯着虚空某处，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躯壳。
\"准考证......\"程野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雨水泡皱的纸片，边缘已经起了毛边，\"你的......\"
林清绾接过纸片，发现那根本不是准考证，而是一张被撕碎的成绩单。碎片上\"谢临川\"三个字依稀可辨，右下角还沾着暗褐色的污渍。她的胃部突然绞痛起来，想起高考前夜，转学生站在对面楼顶的阴影里，红色液体顺着他的指尖滴落。
\"不......\"她喃喃道，雨水顺着发梢滴进眼睛。视野突然变得模糊，远处教学楼顶的身影在雨幕中扭曲成奇怪的形状。那个站在天台边缘的人影，是谢临川吗？
\"清绾！\"苏晴的尖叫将她惊醒。林清绾抬头，看见闺蜜举着手机，屏幕上正在播放新闻直播：\"......最新消息，谢氏集团继承人谢临川于今晨......\"
画面突然切换到医院的监控录像。穿着病号服的少年站在窗前，右手握着什么，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林清绾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她送给程野的美工刀，刀柄上还缠着她们一起买的星星贴纸。
\"程野......\"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少年体育生突然转身跑向教学楼。雨水在他的脚下飞溅，深蓝色的校服下摆像翅膀一样张开。林清绾下意识地追上去，却在楼梯口被苏晴死死拉住。
\"别去！\"闺蜜的眼泪砸在她手背上，\"他父亲刚死，程野已经......\"
话音未落，楼上传来一声巨响。林清绾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声音像是重物坠地，又像是玻璃碎裂的脆响。她挣脱苏晴的手冲上楼梯，在转角处撞见班主任苍白的脸。
\"三楼画室......\"老教师的声音颤抖，\"陆离他......\"
林清绾没有等班主任说完就冲上三楼。画室的门虚掩着，雨水从半开的窗户飘进来，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她推开门的瞬间，呼吸瞬间停滞——
陆离坐在窗台上，双腿悬空。画布上未完成的雨景被风吹得微微颤动，颜料顺着雨水滴落，在地板上晕开诡异的蓝。少年的左手握着一瓶矿泉水，瓶身上印着熟悉的编号。
\"别过来。\"艺术生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林清绾僵在原地。她看见陆离的右手手腕上缠着纱布，那是上周被画框划伤的伤口。此刻纱布已经渗出暗红的血渍，在白色校服上绽开一朵刺目的花。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问，声音飘在雨声里。
陆离突然笑了，笑容像雨幕中的玻璃碎片：\"因为谢临川说得对啊。\"他的目光越过林清绾，落在窗外的操场上，\"我们都是......被选中的人。\"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尖锐的警报声。林清绾回头，看见警车红蓝相间的灯光穿透雨幕。她想起昨夜在医院，程野父亲颤抖的手指指着账本上的名字：\"谢...临川的父亲......\"
画室的门突然被踹开。程野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右手握着那把美工刀。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刀刃上折射出冷冽的光。
\"把刀放下。\"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陆离歪了歪头，像是在听什么远处的声音。然后他轻轻推开了窗户，雨水立刻灌进室内。林清绾看见他的左手松开矿泉水瓶，塑料瓶滚过地板，撞在画架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等等！\"她冲上前，却被程野一把拉住。少年体育生的手臂上青筋暴起，美工刀的刀尖离她的喉咙只有一寸距离。
陆离纵身跃出窗外的瞬间，林清绾看见他口袋里掉出一张纸条。白色的纸片在雨水中舒展，上面是熟悉的薄荷绿字迹：\"答案在旧体育馆。\"
当警笛声逼近时，程野突然松开了手。林清绾跌坐在地板上，看着少年体育生走向窗边。他的背影在雨幕中渐渐模糊，最终化作一道深蓝色的剪影。
\"程野！\"她撕心裂肺地喊道。
回应她的只有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画室里弥漫着颜料和雨水混合的气味，像一场盛大而悲伤的葬礼。林清绾蜷缩在地板上，看着窗外渐次亮起的灯光。在这个雨夜，五个少年的命运如同被撕碎的准考证，在暴雨中飘向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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