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那些边界“商人”的过程如履薄冰。光滑黑色平面散发排斥力场，材质似乎能吸收声音和光线，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虚无之上，令人心生恍惚。那些隐藏在光影扭曲中的摊位，看似静止，实则散发着陷阱般的危险气息。
墨影选择了相对不那么令人窒息的目标——那面不断流淌着水银般液体的镜子。它在所有摊位中显得最为“安静”，没有过于诡异的装饰，也没有强烈能量波动。
在距离镜子约十米处，墨影停下脚步，打几个极快手势：【止步】、【我上前】、【警戒】。她示意凌渊留在原地策应，自己则缓缓上前，在距离五步左右再次停下，身体微绷，如随时准备后撤的猎豹。
镜面中水银液体波动了一下，浮现出一行扭曲的、不断变化的符文，并非已知语言，却能直接理解其含义：“出示凭证，或陈述来意。”
墨影未开口，抬起左手，手腕上一个极其古老的、类似青铜罗盘般的简陋义体微光，投射出一段复杂光谱信号，没入镜面。这是她之前提到的“墨家”某种身份标识，或许在这些边缘地带还有一丝认可。
镜面沉默片刻，水银液体再次波动，符文变化：“墨家遗民。允许交易。需求？”
“一次性通行信标。三人用量。”墨影言简意赅。
镜面上水银翻滚，迅速凝聚成三个不断旋转的、结构复杂的光梭模型，旁边浮现对应价码：
第一个光梭旁边浮现一堆不断蠕动的、散发微弱生命灵光的怪异虫卵影像。
第二个旁边是一段不断循环播放的、充满极致痛苦和恐惧的记忆碎片。
第三个旁边最简单，是一串长得令人头晕目眩的数字——天文数字的信用点。
代价高昂且诡异。
墨影沉默看着，缓缓摇头：“支付不起。以物易物，或以任务抵偿。”
镜面再次沉默，似在进行计算。良久，新符文浮现：“可接受。指定任务：获取一枚‘幻影貘’的完整脑核晶片。交付晶片，换取一个标准三人信标。”
“幻影貘？”墨影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栖息于东侧‘回音废墟’深处的灵体生物。擅长精神攻击，幻象操纵。其脑核晶片是稳定低维接口的稀有材料。任务危险等级：高。接受，或离开。”镜面回应冰冷无情，不带任何商讨余地。
墨影未立刻回答，缓缓后退，回到凌渊身边，低声快速解释了情况。
“幻影貘……听起来就是那种会让人发疯的东西。”凌渊脸色更白一分，他刚经历精神风暴，对这类生物有本能忌惮。“没有其他选择？”
“其他摊位代价只会更高，更诡异。而且，‘幻影貘’虽危险，但其活动区域相对固定，比去未知区域寻找其他替代品更可控。”墨影冷静分析，“这是最快、最直接的方法。”
凌渊看了一眼远处那面沉默的、等待着答复的镜子，又感受了一下远方那数据漩涡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压迫感，咬了咬牙：“……接受。我们需要那个信标。”
墨影点头，转身向镜子打出同意手势。
镜面上水银液体瞬间收缩，凝聚成一个简单箭头符号，指向某个方向，随后彻底沉寂，不再有任何回应。交易契约已然成立。
返回与雷公汇合，告知了情况。雷公一听要去狩猎某种“擅长精神攻击”的生物，电子眼立刻瞪圆：“操！又是这种鬼里鬼气的东西！老子宁愿去砸十个公司巡逻队！”
“抱怨没用。它的脑核晶片是唯一能换到信标的东西。”凌渊打断他，“回音废墟……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们需要计划。”
根据墨影所知零碎信息和镜子提供的模糊方向，回音废墟是这片区域中规则扭曲尤为剧烈的地方。那里曾经似乎是大型数据存储中心，灵寂大劫后，残留服务器集群和狂暴灵炁发生难以预料异变，使得那片区域的物理法则和信息法则都变得极不稳定，成为了各种以声波、光影、信息流为食的诡异生物的巢穴。幻影貘则是其中的佼佼者。
一路上，气氛更加凝重。越靠近回音废墟的范围，周围景象就越是怪异。声音开始变得扭曲，有时自己的脚步声会被放大成雷鸣，有时又会被彻底吞噬，留下一片令人心慌的绝对寂静。光线折射出错乱彩虹色斑，阴影如同活物般蠕动。空气中漂浮着肉眼可见的、如同雪花般的数据碎片，偶尔撞在人身上，会带来一阵短暂的、毫无意义的记忆或情绪冲击。
凌渊承受的压力最大。他必须时刻分心压制体内那因环境而愈发活跃的污染之力和溟渊低语，同时还要警惕可能来自幻影貘的精神攻击。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紫瞳中的漩涡旋转得有些紊乱。
墨影成为了绝对的主导。她凭借着对墟界诡异环境的惊人适应力，带领两人规避着最危险的规则扭曲点，如同在雷区中穿行。雷公则紧绷着神经，将他那暴躁的感知力运用到极致，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物理性威胁。
终于，他们抵达了回音废墟的边缘。眼前是一片由无数扭曲、融化又重新凝结的服务器机柜和断裂光纤构成的、如同巨型珊瑚礁般的诡异森林。各种指示灯早已熄灭，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自发形成的、如同鬼火般摇曳的灵光能量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臭氧味和一种……类似陈旧磁带受潮发霉的古怪气味。
一种极低频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声从废墟深处传来，震得人牙齿发酸，心头发闷。
“幻影貘通常栖息在最深处的、灵磁干扰最强的区域。”墨影低声道，指了指那片“珊瑚森林”最黑暗的中心地带，“它依靠吞噬其他灵体生物和散逸的数据碎片为生，对活物的精神能量极其敏感。它的攻击无声无息，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制造出的幻象足以以假乱真，甚至能引发目标自身最深层的恐惧和记忆。”
“怎么找？怎么打？”雷公烦躁地问，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让他有力无处使。
“它的本体是半能量态的，常规物理攻击效果很差。但它需要依靠脑核晶片来锚定自身存在和施展能力。那是它的核心，也是弱点。”凌渊接口道，努力回忆着某些残缺的知识碎片，“必须有人能抵抗甚至看破它的幻象，为攻击创造机会。而且攻击必须极其精准、迅速，一击摧毁或剥离晶片，否则它会立刻融入环境遁走，并发动更猛烈的报复。”
任务明确，分工也随之浮现。凌渊，作为唯一具备心源流能力和遭受过严重精神污染“锻炼”的人，无疑是吸引幻影貘注意力和抵抗其幻象的主力，也是最容易找到其核心的人选。墨影，凭借其精准和速度，负责最终的致命一击。雷公，则负责应对可能被战斗惊扰的其他墟界生物，并在必要时提供强大的范围能量干扰，破坏幻影貘赖以隐藏的环境。
这是一个极度依赖默契和信任的计划，任何一环出错，都可能导致有人精神崩溃甚至永久迷失在幻象之中。
三人小心翼翼地踏入回音废墟。脚下的地面柔软而粘稠，仿佛踩在腐烂的数据海绵上。周围的“珊瑚树”上，那些鬼火般的能量体仿佛睁开了无形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些不速之客。
深入百米之后，周围的嗡鸣声陡然发生了变化，开始夹杂进一些细微的、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对话片段、笑声和哭泣声，它们被拉长、扭曲，变得怪诞而恐怖。
凌渊猛地停下脚步，紫瞳骤然收缩。
“来了。”他低声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前方的光影开始不自然地扭动，空气中浮现出淡淡的、如同油彩般的污渍。一种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注视感，牢牢锁定了他们。
狩猎，开始。而他们，既是猎人，也是潜在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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