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通话的提示音还在嗡嗡作响时，林枫的拇指已经按在了接听键上。
屏幕亮起的刹那，苏晚晴的脸被一摞文件遮住大半，只露出弯成月牙的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子。
纽约的晚风掀起她身侧的百叶窗，橘红色的晚霞漏进来，在她发梢染了层金。
“先看这个。”她突然把文件举到镜头前，纸张边缘翘起的毛边擦过摄像头，“我在哥伦比亚、剑桥和早稻田做了三个月调研，发现中国留学生回国后适应期最长的——”她顿了顿，指尖重重敲在某页数据上，“不是专业能力，是‘职场沉默创伤’。明明连续加班四十小时，却要在群里回‘不忙’；帮同事取了十八次咖啡，工时表上只敢填‘0’。”
林枫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上周阿哲红着眼眶说“经理让我顺路带全家桶，可我根本不顺路”，想起小薇每次关灯前都要左顾右盼，像在偷什么见不得人的宝贝。
“所以我想做个‘火柴协议’公益平台。”苏晚晴抽走最上面的文件，露出底下画满批注的思维导图，“让实习生匿名记录隐形工时，自动生成维权证据包。数据够多了，就能倒逼企业完善制度——第一站，就从青州大学的就业合作企业开始。”
笔记本电脑的散热口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林枫这才发现自己掌心全是汗。
他望着屏幕里苏晚晴发亮的眼睛，想起军训那天她抱着书经过404寝室，被阿哲的“土味情话”逗得憋笑憋到耳尖发红。
原来那时她眼里的光，不是觉得可笑，是看见了火种。
“你疯了？”他脱口而出，指尖却不自觉摩挲着手机壳边缘——那是上次寝室团建时阿杰用黏土捏的，歪歪扭扭刻着“404拯救世界”。
苏晚晴忽然笑出声，把文件推到一边，露出身后整面墙的便利贴，“你室友在军训顺拐时，我就知道青州大学404寝室能点着这把火。林枫，你以为你们只是在反抗加班？不，你们在教年轻人怎么说‘我需要’。”
窗外的蝉鸣突然炸响。
林枫望着屏幕里她身后的晚霞，想起老吴擦玻璃时鼻尖的金光，想起小薇第一次关灯时发抖的指尖。
他摸出兜里的“拒绝”便签——那是小薇硬塞给他的，边角还沾着胶。
“几点了？”他突然问。
苏晚晴愣了愣，转头看表：“纽约时间下午三点，你们那应该……”
“十点半。”林枫打断她，已经站起身往门外走，“等我消息。”
404寝室的门被撞开时，阿哲正抱着电脑啃泡面，猫耳耳机滑到脖子上；老猫举着摄像机拍阿杰用晾衣杆当吉他弹《海阔天空》，镜头里全是晃动的光影；唯一在书桌前正襟危坐的小薇，面前摆着三本《职场沟通技巧》，发梢沾着昨晚贴便签留下的胶。
“都别闹了！”林枫把手机往桌上一摔，屏幕里还停着苏晚晴的思维导图，“苏学姐要搞‘火柴协议’，需要我们组个队。”
阿哲的泡面筷子“啪”地掉进碗里：“搞程序？我能把上次那个工时表小程序升级成自动识别微信群关键词！比如‘顺手’‘帮个忙’这种词，一出现就开始计时！”
老猫的摄像机立刻对准林枫，镜头晃得人头晕：“纪录片！我拍了二十版《实习生日记》素材，就差个主线！”
小薇“唰”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当联络人！上次帮财务部张姐带了七次饭的实习生，我能联系到十个！”
阿杰把晾衣杆往地上一杵，泡面汤溅在他印着“我超会划水”的t恤上：“我负责后勤！火锅底料煮泡面管够，再不行我去楼下超市偷……借两箱可乐！”
老猫的摄像机突然怼到阿杰脸上：“说‘借’，阿杰同学，我们是良民。”
“去你的良民！”阿杰抄起枕头砸过去，却被老猫灵活闪过，镜头里只剩他气鼓鼓的脸，“上次你拍老吴擦玻璃，还说要突出‘劳动人民的光辉’，结果剪出来像《武林外传》外传！”
笑声撞在天花板上，又噼里啪啦落下来。
林枫望着散了一桌的泡面盒、摄像机三脚架和写满代码的草稿纸，忽然想起刚开学时，这四个“卧龙凤雏”把军训服剪成披风，说要“闯荡江湖”。
那时他只觉得头疼，现在却突然眼眶发热——原来所谓“定海神针”，从来不是一个人稳住浪，而是有人陪你一起把浪掀成花。
凌晨三点，老猫的摄像机还在运转。
阿哲的电脑屏幕映得他眼镜片发亮，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起；小薇趴在桌上整理联络表，鼻尖沾着铅笔灰；阿杰抱着保温桶往每个人碗里添泡面，汤勺碰在碗沿上叮当作响；林枫蹲在地上翻苏晚晴发来的资料，脚边堆着空了的可乐罐。
“看这个。”老猫突然压低声音，镜头转向窗外。
宿舍楼的路灯下，宿管阿姨抱着暖水壶经过，往404寝室的窗户瞥了一眼，摇头笑骂：“这帮小兔崽子，又熬大夜！”
阿杰把脑袋探到窗口喊：“阿姨！我们在拯救世界！”
“拯救个屁！”阿姨的声音裹着暖壶的热气飘上来，“明早查寝，地板上的泡面汤擦干净！”
满屋子的笑闹里，林枫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沈佳的消息：“‘火柴协议v2.0’已提交总部，附言我写了——压榨不是文化，是漏洞。堵住它，才能留住真正的人才。”
他刚要回消息，又一条通知弹出来：周莉分享了新员工培训ppt，标题是《我们没在忙》。
三天后的清晨，林枫被阿杰的嚷嚷声吵醒。
阳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在阿哲的键盘上跳着舞。
阿杰举着手机冲进来：“总部批复了！‘火柴协议’试点推广到全国12个重点城市，青州大学是首批合作高校！”
小薇的脑袋从卫生间探出来，牙膏沫沾在嘴角：“我昨晚联系的实习生群，已经有三十个人说要参与！”
老猫扛着摄像机冲过去：“拍这个！拍小薇的牙膏沫！真实！”
周莉的新员工培训会设在大礼堂。
林枫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屏幕里播放《我们没在忙》纪录片——阿哲拍桌子的画面，小薇关灯的画面，老吴擦玻璃时被阳光镀亮的鼻尖。
当镜头切到那张叠满“拒绝”便签的办公桌时，台下传来抽鼻子的声音。
“从今天起，每位实习生入职第一天，都会收到一张‘说不卡’。”周莉站在台上，手里举着红色卡片，“正面写‘我有权拒绝非职务指派’，背面是维权热线。”
掌声像潮水一样涌起来。
林枫望着前排几个红着眼眶鼓掌的实习生，忽然看见老吴扒在礼堂门口，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翘起，正偷偷对他竖大拇指。
深夜回寝室的路上，林枫的手机震动个不停。
系统通知跳出来：“‘火柴协议’上线24小时，已有87名实习生匿名打卡，累计记录隐形工时1,342小时。”
他抬头望向宿舍楼，404寝室的灯还亮着，透过窗户能看见阿哲的电脑屏幕在闪，老猫举着摄像机比划，小薇踮脚贴便签——这次是绿色的，写着“第8次拒绝”。
手机又震了震，是陈默的消息：“第404根火柴烧完了，下一站，你打算点哪里？”
晚风掀起他的衣角，带来远处食堂飘来的夜宵香气。
林枫望着404寝室的灯光，忽然想起苏晚晴说的那句话：“你们在教年轻人怎么说‘我需要’。”
而他知道，这把火才刚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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