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缝隙,对林枫而言,就是风暴的中心,是撬动整座冰山的唯一支点。
郑主任那句“不是所有人都铁板一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脑中所有紧锁的闸门。
系统是冰冷的,但操作系统的,是人。
是人,就有顾虑,有动摇,有弱点。
“幸福家庭模拟计划”,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便立刻生根发芽,疯狂滋长。
他要做的,不是去辩驳“低信用”的标签,而是要用一种系统无法量化、却又无法忽视的力量,去淹没那个标签——那就是生活的质感,是人性的温度。
他拨通了赵子轩的电话,声音冷静而急促:“子轩,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我要你立刻起草一份日记模板,以小芳的口吻。”
电话那头的赵子轩愣了一下:“日记?什么内容?”
“幸福。”林枫的语调不容置疑,“我要每一条记录都充满浓得化不开的烟火气,每一个字都沾着油盐酱醋的味道。不要空洞的口号,要细节,要具体的、能让人闭上眼就看见画面的细节。”他顿了顿,仿佛在脑中勾勒着画面,“比如,‘今天孩子他爸下班早,发现厨房水龙头漏水,叮叮当当修了半小时,浑身是汗,嘴里却哼着歌,那认真的样子,像我们二十岁刚认识那年。’再比如,‘宝宝今天学会了抓我的手指,小小的手攥得紧紧的,好像攥住了全世界。’懂了吗?我们要用无数个真实的瞬间,堆砌出一个他们的数据模型无法理解,却又无法否认的‘高幸福感’家庭画像。”
这是一种反向渗透。
系统用冰冷的数据定义不幸,他们就用滚烫的生活细节来定义幸福,逼着评估组去面对一个悖论:一个信用评级如此之低的家庭,为何能展现出远超“高信家庭”的凝聚力和幸福感?
与此同时,张野的行动力在市集里得到了最彻底的展现。
他像一个战地指挥官,将林枫的意图迅速传达给了那些同仇敌忾的摊贩和街坊。
“兄弟姐妹们,那帮坐办公室的,说小芳一家是社会的‘负担’!咱们得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生活!”
一场名为“幸福证据团”的民间行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
在菜市场开监控店的老王,调出了小芳最近一周买菜的所有监控截图,用红色箭头标注出她脸上的笑容,附上文字说明:“笑容自然,无被迫感,购物清单包含蔬菜、肉、蛋、奶,营养均衡,体现出对家庭成员健康的细致关怀。”
社区活动中心负责登记的刘姐,翻出上周的亲子手工课签到表,在一处空白上添上了小芳和孩子的名字,甚至细心地用两种笔迹伪造了签名,备注栏写着:“母子互动良好,作品‘我的小家’获得老师表扬。”
更有甚者,一个经常在市集游荡的年轻人,不知从哪找来一只温顺的流浪橘猫,趁小芳买完菜路过时,将猫放在她脚边。
小芳自然而然地蹲下身,从袋子里掰了一小块刚买的饼干,小心地喂给它。
这一幕被完整地拍了下来,配上了一段极具煽动性的文字:“一个连流浪猫都舍不得饿着的女人,你告诉我,她会对社会造成危害?”
视频、照片、伪造的记录、手写的邻里评价……这些看似零散琐碎的“证据”,带着泥土和人情的味道,源源不断地汇集到林枫手中。
他通宵达旦,将这些材料分门别类,精心排版,最终整理成一份厚达数十页的报告,标题触目惊心——《关于编号735号低信家庭幸福指数的实证研究白皮书》。
没有署名,没有来源,只有冰冷的证据和火热的情感。
第二天清晨,这份白皮书被匿名寄送至评估组每一位成员的办公桌上。
在另一个无人知晓的战场,陈默正潜行于数据的深渊。
他知道,林枫的计划是阳谋,是用情感冲击理性,但他需要一把更锋利的刀,直插系统的要害。
他发现了那把刀——“胎儿预评模型”中,有一项权重不低却极易被操纵的评分:“家庭情感稳定性”。
这项评分的数据来源,主要依赖于基层卫生站的社区网格员走访记录和孕妇心理健康问卷。
夜深人静,陈默的指尖在键盘上化作无声的幻影。
他像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绕过层层防火墙,潜入了区基层卫生站的临时数据库。
那里面,存放着小芳最近一次的随访记录,上面赫然写着:“访谈对象情绪低落,对未来感到悲观,有明显抑郁倾向。”
陈默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他知道这份记录或许是真实的,但在系统的逻辑里,真实的情绪只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深吸一口气,删除了那段冰冷的文字,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全新的记录:“访谈对象精神状态良好,性格积极乐观,对育儿及家庭未来有明确规划和信心。”
这还不够。
他切换身份,又伪造了几份来自不同“邻居”的线上证言,附在记录之后。
“小芳这姑娘热心肠,我们上班忙,她经常帮我们照看一下孩子,人缘好得很。”“她家总是干干净净的,时常能听到笑声,不像有烦心事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抹去了所有入侵痕迹。
屏幕的光映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几行字的风险,不亚于在市中心埋下一颗炸弹。
但他更清楚一个道理,当对手用虚假的数据模型来碾压活生生的人时,那么用真实的情感去伪造能与之抗衡的数据,就是唯一的正义。
评估组召开闭门会议的当天,整座城市仿佛都屏住了呼吸。
林枫的棋局已经布下,所有的棋子都已就位。
赵子轩戴着鸭舌帽,像个普通的路人,在医院后门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死死盯住每一个进出的人影。
而张野,则陪着满脸紧张的小芳和一脸“豁出去”表情的老李婆,在人来人往的门诊大厅里,看似漫无目的地踱步。
下午三点,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神色疲惫的中年男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正是评估组成员之一,王某。
“就是他!”张野低声对老李婆说。
老李婆深吸一口气,瞬间化身为一个蛮不讲理却又充满生命力的市井大妈。
她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死死拉住王某的袖子,嗓门大得半个大厅都能听见:“哎!这位同志,我瞅着你眼熟!那天在产房外头,是不是也有你?我可告诉你,我们家小芳生的那个娃,你别看当时你们说得吓人,现在吃得比谁都香,睡得比谁都沉,小腿蹬得跟小牛犊似的,比你们那些什么‘高信宝宝’壮实多了!”
王某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了一跳,本能地想挣脱,却被老李婆的“铁钳手”牢牢抓住。
周围的人群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就在这时,小芳抱着熟睡的婴儿,从人群后方缓缓上前。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哭泣和哀求的弱女子,眼神里带着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勇敢。
她走到王某面前,轻轻掀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露出婴儿红润饱满的小脸。
“您看,”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您亲眼看看他。他哪一点,像你们报告里写的‘高社会负担潜在个体’?”
婴儿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嘈杂,小嘴动了动,发出一声满足的哼唧。
这个活生生的、温热的、散发着奶香的小生命,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展现在王某眼前。
王某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剧烈地闪躲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面对自己亲手签下的那份“建议终止”名单上的一个“样本”。
那不再是纸上的一串冰冷数据,而是一个母亲的希望,一个家庭的未来,一个有呼吸、有心跳的生命。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疼,仿佛被那婴儿无辜的眼神狠狠地抽了一记耳光。
当晚,陈默的屏幕上弹出一条被成功截获的加密内网消息。
消息很短:关于编号735号案例,评估组内部意见无法统一,经讨论,决定暂停原定“干预建议”的执行,转为“长期观察”状态。
胜利了吗?赵子轩和张野几乎要欢呼起来。
林枫却只是紧锁着眉头,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他摇了摇头,眼中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愈发凝重:“不。他们不是认错,他们是怕出事。这只是战略性后退,是为了制定出更严密、更无懈可击的规则。”
他的预感很快得到了印证。
第二天,赵子轩在卫健委官网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份刚刚上传的、标题为《关于在部分试点城市推广“家庭幸福指数动态监测系统”的征求意见稿》的草案文件。
他将文件发给林枫,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枫哥,你看看这个。他们要把‘是否经常在社交平台发布亲子互动照片’‘相关内容获得的社交点赞数及正面评论比率’都纳入新的综合评分体系。哈,真是个伟大的创举。”他冷笑一声,“现在,连我们的幸福,都要按照他们规定的方式去表演给系统看了。”
镜头缓缓拉远,城市的另一端,小芳的出租屋里透出温暖的灯光。
她正举着手机,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怀里的孩子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似乎想去触摸那个发光的屏幕。
那笑容,一半是劫后余生的真实喜悦,一半,是为生存而战的刻意扮演。
而在市集角落的指挥部里,林枫正死死盯着那份新鲜出炉的草案文件。
他逐字逐句地分析着,试图从这堆冠冕堂皇的词藻中,挖出系统真正的獠牙。
他的目光扫过正文,扫过注释,最终,停在了文件末尾的附件列表上。
他的指尖猛地一顿,瞳孔骤然收缩。
在那一长串附件名称中,有一个文件名,看似平平无奇,却让他全身的血液瞬间涌上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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