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呆了。
何璋四顾后继续道:“但单门主忠义无双,岂是背信弃义之人?他自不会答应这等分裂四顾门、背叛兄弟之事!所以,他将此信封存在这棋盘夹层之中,意图将此秘密永远埋葬。”
他话锋陡然一转:“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种事,又如何能瞒得过耳目众多、心思缜密的李相夷?!”
何璋踱步走到场子中央,声音带着冷酷:“所以,他想出了一条一石二鸟的‘妙计’!”
“李相夷早就想撕毁与金鸳盟的和平约定,一举铲除魔教,成就他独一无二的江湖霸业!可他是正道盟主,若无故带头掀起腥风血雨,必遭天下人诟病!”
“故而!”他声音拔高,“他利用了我告知的扬沙谷情报,假借接应之名,派单门主孤身赴死!单门主一死,他便可借此为由,名正言顺地大举进攻金鸳盟,实现他铲除异己、一统江湖的野心!同时,也除掉了知晓他卑微过去、且可能被朝廷拉拢、威胁他门主之位的师兄单孤刀!”
“此计若是成功,李相夷心中的两大麻烦,都能一举解决!可惜,老天有眼,人算不如天算!东海一战,他李相夷也落得个身败名裂,葬身鱼腹的下场!实乃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院内群雄彻底哗然,议论声、斥骂声此起彼伏。
之前还对李相夷抱有一丝同情或怀疑的人,此刻看向那封明黄密信和青石棋盘碎片的眼神,也充满了震惊与唾弃。
刘如京呆立当场,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何璋见火候已到,目光再次投向失魂落魄的刘如京,语气带着一种逼问:“刘如京!事到如今,你还要替他隐瞒吗?单门主赴落雁岭的前一晚,你我二人一同在门主院外当值!你可曾亲耳听到,李相夷与单门主在屋内激烈争执?!”
刘如京浑身一颤,那段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浮上心头。
他确实听到了……听到了门主与二门主罕见的争吵声。
见刘如京犹豫不言,何璋冷哼一声,步步紧逼:“怎么?当年嫉恶如仇的刘如京,如今连听到的事实都不敢说了吗?!”
刘如京被他一激,猛地抬头,怒道:“有什么不敢说的!我确是听到他们因……因朝廷之事争执!”
何璋眼中精光一闪,厉声喝问:“那李相夷最后说了什么?!你大声说出来,让在场的英雄们都听听!”
场中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刘如京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刘如京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肌肉抽搐,独目中翻涌着痛苦与挣扎。
他听到了那晚的争执,那些话语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心里,但此刻被何璋在这种情境下逼问,意义已然不同。
“说啊!”
何璋厉声催促,铁链与青石地面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刘如京猛地抬头,声音嘶哑,带着被逼迫的愤懑:“我听见……听见李门主说……‘师兄,此事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多言!朝廷之事,更非你该插手!’”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各位听见没有!”何璋立刻抓住话柄,声音扬高,带着煽动成功的得意,“这便是李相夷刚愎自用,不容异议的铁证!他早已决意让单门主去送死!”
“不!不是这样的!”刘如京急声反驳,试图解释那晚语境的不同,“门主他当时是……”
“是什么?”何璋冰冷地打断他,“是他早已布下杀局,不容单门主质疑吗?”
肖紫衿适时地叹了口气,面露沉痛之色,起身道:“何教头,刘兄弟,二位皆是我四顾门旧人,何必在此争执,徒惹伤心?相夷他……或许只是一时糊涂……”
他这话看似劝和,实则是想趁机坐实了李相夷因妒害兄的罪名。
暗处,方多病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响:“他们断章取义!污蔑!全是污蔑!”
燕敖也是面色铁青,紧紧盯着场中。
而李莲花,在听到刘如京复述出自己当年那句话时,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那句话,在当时的情境下,确是为了阻止师兄单孤刀与朝廷过从甚密,以免卷入不必要的纷争,惹来杀身之祸。
可他万万没想到,时过境迁,这句话竟成了何璋等人手中“证明”他蓄意谋害师兄的“利刃”。
一股深沉的疲惫与荒谬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搭上了他的手腕。
李莲花回头,只见李寻渡不知何时从他身后来到他身侧,声音更冷了几分,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豺狼环伺,欲借噬虎扬名罢了。且让他们再表演片刻。”
李莲花心中那口郁结之气,因她这句话,莫名散了些许。他反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指尖,示意自己无碍。
场中,何璋手持那封明黄色云纹信函,面向群雄,声音悲愤而高昂:“诸位都听到了!也看到了!这便是李相夷,我们昔日敬若神明的门主!为了一己私欲,排除异己,不惜借刀杀人,残害同门师兄!其心可诛,其行可鄙!”
他挥舞着铁臂:“这封信,这棋盘,刘如京亲耳所闻的争执,还有我这身因他激进决策而废的残躯!桩桩件件,皆是指向他李相夷罪状的铁证!试问,如此之人,有何资格担当四顾门门主?有何面目受我等敬仰?又有何清白身后名可言?!”
“说得好!”
“何教头说得对!”
“真没想到李相夷竟是这种人!”
台下那些早已被安排好,或是被气氛煽动的人纷纷出声附和,一时间,质疑与声浪几乎要将慕娩山庄淹没。
肖紫衿看着群情激奋的场面,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得色,但面上却愈发沉痛,他抬手虚按,正准备说些“虽然相夷有错,但四顾门重建乃是为了武林正道”之类的场面话。
然而,就在他开口的前一瞬。
一个清亮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懒洋洋意味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议论,响彻在每个人耳边:
“何教头这番推论,听起来倒是环环相扣,精彩得很。”
“谁在说话?”何璋铁眸一凝,带着些防备的目光环视着周围。
肖紫衿也是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石水和纪汉佛则交换了一个眼神,放心的坐了下去。
李寻渡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众人身后那高高的屋顶之上。
李莲花、方多病和燕敖仍隐在暗处,李莲花仰头望去,只见她白玉敷面,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清冽沉静的眸子。
青丝高束,以一柄简单的玉簪固定,秋日的凉风猎猎,吹得她宽大的衣袖飘飘欲飞,整个人临风而立,身姿挺拔孤峭,那睥睨的气质,竟像极了十年前那个惊才绝艳、不可一世的李相夷。
她并未立刻飞身落入场中,而是就那样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院内的芸芸众生,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随后,她轻轻地、不疾不徐地拍了两下手。
“啪、啪。”
掌声清脆,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院内安静间隙里,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这突兀的掌声,与现场肃杀悲愤的气氛格格不入,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何璋、肖紫衿等人身上吸引了过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屋顶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遗世独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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