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K油腻的胖脸几乎要怼进全息投影屏幕里，粗短的手指在布满咖啡渍的虚拟键盘上疯狂敲击，试图追踪林柚身上最后消失的生命信号——就在绿洲疗养院那该死的通风管道深处。汗珠顺着他肥厚的下巴滴落，砸在操作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妈的…妈的…信号彻底糊了！绿洲那鬼地方就是个信号坟场！”老K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旁边几个空能量棒包装袋跳了起来，他布满血丝的小眼睛死死盯着代表林柚位置的那个最后闪烁、随即被大片代表“深度屏蔽区”的灰色雪花吞没的光点，“柚丫头！你可千万别……”
“汪！嗷呜！”
一声嘹亮、带着点电子合成特有的尖锐感的狗吠，像把锥子，猛地扎穿了地下城廉价公寓里凝重的空气。
老K吓得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扭头怒吼：“小兔崽子！管好你那堆破铜烂铁！没看这儿……”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
小乐根本没在屋里。
那声狗吠，是从楼下街道传来的。紧接着——
“汪嗷嗷！”
“呜汪！呜——！”
“汪！汪！汪！”
此起彼伏，混乱不堪，像一场失控的电子交响乐。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老K冲到狭小的、布满铁锈防护网的窗户边，一把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合金窗扇，探出半个油腻的脑袋向下张望。
楼下狭窄、堆满废弃管线和集装箱的巷道里，景象堪称诡异。
七八只型号各异、外壳斑驳、明显是“下岗再就业”的廉价巡逻电子狗，正围着一个亮闪闪的东西疯狂打转！它们不再是平日那种呆板巡逻或麻木警戒的状态，而是像打了鸡血（或者说，中了病毒），尾巴（如果有的话）疯狂地甩动（或者只是某种故障性的高频震动），金属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电子眼闪烁着混乱的红光绿光，此起彼伏地吠叫着，跳跃着，互相推挤着，目标只有一个——巷道中间地面上，一个正在不断滚动、反射着冰冷光芒的小物件！
那东西不大，通体覆盖着温润流动的金色材质，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醒目。
老K的眼珠子瞬间瞪圆了，下巴差点砸到窗台上：“我……操！金标手环？！柚丫头的？！不对……这他妈是那个护士的？！”
他猛地扭头看向屋内。周默那张破沙发空空如也。这小子自从被罚扫厕所回来，就一副魂被抽走的样子，不知道又钻哪个犄角旮旯搞他的“反监控艺术”去了。
楼下。小乐的身影从一堆废弃金属板后面鬼鬼祟祟地探出来。小家伙脸上涂着几道不知哪儿蹭的机油污迹，像个小花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闪烁着一种混合了极度紧张和巨大兴奋的光芒。他手里死死攥着一个用废旧电路板和几根导线粗糙拼凑起来的、巴掌大的简陋遥控器，手指头正以抽筋般的频率疯狂按着上面几个凸起的焊点！
“上！大黑！撞它！对对！小花！绕后！别让它跑了！那是战利品！”小乐压着嗓子，用气音发出急促的指令，小脸憋得通红。
随着他手指的抽搐，巷道里那只个头最大、外壳黝黑的电子狗猛地加速，用锈迹斑斑的金属脑袋狠狠撞向一只试图叼起手环的同伴！被撞的狗一个趔趄，发出委屈的“呜嘤”声。另一只身上有黄色喷漆痕迹的“小花”则灵活地绕到滚动的手环前方，用爪子笨拙地一拨拉，手环改变了方向，滚向另一只狗……
混乱升级！狗群彻底陷入一场围绕“金色圣物”的、混乱无序的电子斗兽场！吠叫声、碰撞声、关节摩擦声、爪子刮擦地面的刺耳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噪音漩涡。
“嘿！那帮破铜烂铁搞什么鬼？！”
“妈的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谁家的狗？管管啊！”
周围的住户被惊动了，窗户纷纷打开，探出一个个睡眼惺忪、满脸怒容的脑袋。有人抄起手边的空罐头瓶就往下砸。
“哐当！”一个锈蚀的罐头瓶砸在黑狗旁边，碎片飞溅。黑狗受惊，猛地一跳，爪子正好踩在滚动的金标手环上！手环受力，“嗖”地一下，像颗金色的弹珠，贴着地面，高速滑出了狗群混战的包围圈，径直滚到了巷道口与相对开阔的十字通道交界处！
一只沾满灰尘和油污的、穿着廉价塑料拖鞋的脚，正好路过。
脚的主人，一个拎着半袋合成面粉、满脸疲惫的中年妇女，被脚边突然出现的金光晃了一下眼。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低头看去。
金光闪闪，造型精致，材质一看就非凡品。虽然沾了点灰，但掩不住那流动的光泽。
“嗬！”妇女倒吸一口冷气，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疲惫被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取代！她几乎是扑下去，一把将那金标手环捞了起来！入手冰凉沉重，质感十足。
“我的！是我的！”她死死攥住手环，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警惕又贪婪地环顾四周，仿佛怕有人来抢。
这一嗓子，像点燃了炸药桶的引线！
原本只是看热闹的巷道居民，目光瞬间被那妇女手中金光闪闪的东西牢牢吸住！虽然大多数人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但那光芒，那质感，无不昭示着两个字——值钱！而且是他们这种底层一辈子都摸不到的“值钱”！
“金……金子？”
“看着像高级货！”
“快！看看谁丢的！”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有人想凑近看清楚，有人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摸，还有人眼珠乱转，试图寻找机会。那个捡到手环的妇女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地尖叫着：“别过来！我的！我捡到的！是我的！” 她把手环紧紧捂在胸口，像是护住绝世珍宝。
混乱的中心瞬间从狗群转移到了人群！推搡，叫嚷，贪婪的目光交织。那只被踩飞的金标手环，像一块被丢进饥饿鱼群的、裹着金箔的面包屑，瞬间引爆了底层压抑已久的、对“天降横财”最原始的渴望。
小乐躲在废弃金属板后面，看得目瞪口呆。他预想的是狗狗们把“坏蛋手环”叼回来当战利品，完全没料到会演变成人类大混战！他小脸煞白，握着遥控器的手心全是汗。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亮光突然打了过来，精准地笼罩在那个死死攥着手环、又惊又怕又狂喜的妇女身上！
“家人们！老铁们！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一个亢奋到破音的年轻男声响起，带着某种直播特有的夸张腔调，“就在蜂巢下层！就在我面前！真正的‘幸福降临’！看看这位幸运的大姐！看看她手里的是什么？！”
只见一个穿着荧光绿连帽衫、头发染成亮紫色的年轻男人，正举着一个自带补光灯的自拍杆，镜头死死怼着那个妇女和她手里的金标手环。他脸上是打了鸡血般的潮红，唾沫横飞：
“金标！家人们！看到那流动的光没？看到那质感没？传说中的‘绿洲通行证’！‘幸福手环’！戴上它，就能进入绿洲，享受纯净空气、有机食物、顶级医疗！改变命运！走上人生巅峰！就在刚刚！就在这条平凡的街道上！被我们这位朴实的大姐捡到了！这是什么？这就是蜂巢的奇迹！这就是我们普通人触手可及的幸福啊！！”
他一边吼，一边疯狂地对着镜头比划，调动着气氛：“来！大姐！给直播间的家人们展示一下！说说你此刻的心情！是不是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那妇女被强光和镜头怼得有些发懵，但“幸福手环”、“绿洲通行证”、“改变命运”这些词像魔咒一样钻进她的耳朵。她低头看着手里金光闪闪的东西，再看看周围无数双贪婪、羡慕、嫉妒的眼睛，再看看主播那张亢奋的脸……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晕眩感和狂喜猛地攫住了她。她脸上的惊恐和警惕迅速褪去，被一种僵硬却又极力想表现得激动幸福的扭曲笑容取代。
“幸……幸福……”她喃喃着，声音发颤，把金标手环紧紧贴在胸口，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我好幸福……”
直播镜头疯狂捕捉着她僵硬的笑容和那闪闪发光的手环。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真的假的？！”
“酸了酸了！这大妈祖坟冒青烟了！”
“绿洲啊！我也想进去吸口好空气！”
“主播快问问哪里捡的！我也去蹲点！”
“幸福手环！戴上就能幸福！蜂巢万岁！”
“看看！家人们！这就是希望！”紫毛主播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声音嘶哑，“幸福，它不会遗忘任何人！哪怕是在最底层！只要你相信，只要你等待，奇迹就会降临！让我们把‘恭喜大姐’打在公屏上！把‘蜂巢有奇迹’打在公屏上！”
“恭喜大姐！”
“蜂巢有奇迹！”
弹幕疯狂刷屏，礼物特效瞬间淹没了屏幕。
楼上窗边，老K看着楼下那荒诞的一幕：混乱的狗群（还在为失去目标而茫然打转），贪婪推搡的人群，僵硬假笑攥着手环的妇女，还有那个像打了兴奋剂一样上蹿下跳、把一场意外抢劫直播成“幸福降临”的紫毛网红……他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他张着嘴，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幸……幸福手环？蜂巢的……奇迹？”
他猛地回头，看向自己操作台上那个被定格放大的全息画面——正是林柚最后传回的、那个金标护士手腕上闪烁红光手环的模糊截图。他将图像局部放大、锐化，死死盯着手环内侧某个极其细微的结构。
那根本不是装饰纹路……那是一个微型注射孔的边缘轮廓！还有极其微弱的能量读数残留！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看到林柚信号消失时更甚，猛地攥住了老K的心脏。他看着楼下直播镜头里，那个妇女正笨拙地、在紫毛主播的怂恿下，试图把那冰冷的东西往自己手腕上套……她的脸上，还凝固着那僵硬而狂热的“幸福”笑容。
老K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抓起旁边半瓶喝剩的、浑浊的合成水，咕咚灌了一大口，试图压下那股强烈的呕吐感。水流过喉咙，却像冰渣子一样冷。
蜂巢的奇迹？这他妈是裹着金箔的毒药！是滴着蜜糖的绞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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