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眼神复杂地看了厉沐言一眼，那里面有无奈，有挣扎，最终似乎化为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暂时妥协的颓然。
他挥了挥手，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下去吧……我累了。”
“爷爷……”厉沐言还想说什么。
“下去！”
厉老爷子声音加重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逐客令，随即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次似乎真的牵扯到了什么，脸色更加难看。
厉沐言看着祖父痛苦的样子，终究不忍，只能压下心头的话，低声应道：“是，爷爷您好好休息。”
他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闭目喘息的老爷子，才转身，步履沉重地离开了书房。
厚重的书房门轻轻合上。
就在门关上的瞬间，刚才还咳得撕心裂肺、仿佛随时会背过气去的厉老爷子猛地坐直了身体，一把扯掉脸上碍事的氧气面罩，狠狠摔在地上！
他脸上哪还有半分病容，只剩下被强行压抑的、扭曲的愤怒和阴鸷！
“老徐！”
他声音低沉狠厉，像淬了毒的冰。
一直垂手侍立、仿佛背景板的徐管家立刻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只有绝对的服从：“老爷。”
厉老爷子胸膛剧烈起伏，浑浊的老眼里寒光四射：“都听见了？这个孽障！为了那个女人，连魂都没了！竟然还敢质问我六年前的事！”
他喘着粗气，手指用力扣着紫檀木的扶手，“那个沐倾颜……就是个祸水！六年前就该彻底解决掉！”
徐管家低着头，声音平稳无波，却带着一种毒蛇般的阴险：“老爷息怒。少爷现在正是情热上头的时候，硬拦只会适得其反，把他彻底推向沐家那边。您刚才……做得很好。”
他指的是示弱妥协。
厉老爷子冷哼一声，眼神阴晴不定：“那你的意思？”
徐管家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算计的弧度：“既然拦不住，不如……就让她进来。”
厉老爷子皱眉：“让她进厉家？”
“对。”
徐管家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让她名正言顺地成为厉家的少奶奶，让她光明正大地站在少爷身边。站得越高，看得越清，也……摔得越重。在厉家的地盘上，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她沐倾颜能翻出什么浪？她过去那些‘劣迹’，她沐家那点心思，甚至……她可能给少爷带来的‘意外’……只要她人在厉家，还怕找不到机会，让她自己犯错？让少爷……自己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到时候，不用您动手，少爷自己就会……”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捧杀，监视，制造矛盾，等待致命一击。
厉老爷子浑浊的眼睛里精光一闪，脸上的怒意渐渐被一种冷酷的算计取代。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缓缓靠回躺椅，闭上眼睛，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哼……那就……按你说的办吧。我倒要看看，这个狐狸精，能得意几天！”
“是，老爷。”
徐管家恭敬地应道，嘴角那抹阴冷的笑意更深了。
他弯下腰，捡起被摔在地上的氧气面罩，动作轻柔地放到一边，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只是当他直起身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幽光。
第二天，沐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给冷色调的现代空间镀上一层暖金。
沐倾颜正专注地审阅着刘东升送上来的一份关于新季度市场推广的合同草案。
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点，秀气的眉毛时而微蹙，时而舒展。
秘书轻敲了两下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谨慎的困惑：“沐总，林薇薇小姐……在一楼前台，说想见您。”
沐倾颜从文件中抬起头，眉梢微挑。林薇薇？主动找上门？按照昨天那剑拔弩张的架势和过往的“经验”，她以为对方要么是气势汹汹来宣战，要么是梨花带雨来扮可怜博同情。
她放下钢笔，身体放松地靠向宽大的椅背，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红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哦？请她上来吧。”
几分钟后，办公室门再次被推开。林薇薇走了进来。
出乎沐倾颜意料的是，林薇薇今天既没有穿她标志性的清纯小白花风格，也没有浓妆艳抹带着攻击性。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米白色香奈儿套裙，妆容清淡精致，脸上甚至带着一丝……真诚的歉意？
“沐小姐，打扰了。”
林薇薇的声音也一反常态，没有了往日的娇嗲或尖锐，反而显得平和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沐倾颜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明艳锐利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
林薇薇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姿态放得很低。
“我是专程来道歉的。首先，是为我母亲在机场的行为。她擅自联系记者围堵你，给你造成了困扰和名誉上的损害，我……我没有及时劝阻，甚至某种程度上默许了她的行为，这是我的错，对不起。”
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直视沐倾颜，眼神复杂，似乎带着点挣扎，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其次，是为我父亲……昨晚在西餐厅，他对你出言不逊，还有……之前对沐氏的一些不恰当的打压行为。我……我当时也在场，却没有阻止，反而……心里是默许甚至是有些快意的。沐小姐，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沐倾颜靠在椅背上，指尖的红酒杯在指间无意识地轻轻转动，水晶折射出细碎的光。
沐倾颜特别喜欢红酒，办公时候都会提前倒上一杯。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接受，也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问：“林小姐，你今天的道歉，听起来很诚恳。但机场围堵，打压沐氏……这些事，难道仅仅是你母亲和你父亲的自作主张，你……真的只是没有阻止，而没有参与其中吗？”
林薇薇的脸色白了白，手指微微蜷缩。她看着沐倾颜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知道任何狡辩在绝对的实力和清醒面前都是徒劳。
她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艰难地承认：“我……参与了。至少，是知情并默许的。对不起。”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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