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冯·霍恩海姆主动联系,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林灿心中激起层层波澜。这条老毒蛇在家族濒临崩溃、自身据说也命不久矣的时刻,突然放下身段和仇恨,要求谈判?对象还是将她逼入绝境的仇敌?
事出反常必有妖。
“回复她,”林灿对顾北烨说道,眼神锐利,“可以谈。但地点必须由我们定,而且,我需要她先支付一点‘定金’,以示诚意。”
“定金?”顾北烨疑惑。
“让她提供一条关于‘基金会’核心成员,或者那个‘引路人’的确切信息,不需要多,一条足以验证真伪的线索就行。”林灿淡淡道,“如果连这点诚意都没有,那这场谈话就没有必要了。”
这是一次试探,试探伊莎贝拉是真被逼到了墙角,还是又在玩弄什么花招。
信息很快通过加密渠道反馈回来。伊莎贝拉同意了林灿的条件,并提供了一个名字和一张模糊的旧照片——照片上是几十年前,年轻时的伊莎贝拉与一位气质阴郁、穿着老式西装的中年男子的合影。她声称,这名男子是“基金会”早期与她家族的联络人之一,代号“寒鸦”,曾参与策划多起针对竞争对手的金融狙击,但在十五年前神秘失踪,据信已被“基金会”内部清理。
“查一下这个‘寒鸦’。”林灿将信息交给耗子。
耗子动用所有资源,在全球数据库和暗网信息中搜寻。几天后,他带来了结果:“灿哥,有发现!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是前东德的一名经济顾问,在两德统一后失踪。有未经证实的传闻称他后来为某些隐秘组织服务。他失踪的时间点和伊莎贝拉提供的吻合!这条信息……很可能是真的!”
伊莎贝拉支付了“定金”。这至少说明,她手里确实掌握着一些关于“基金会”的真实信息,并且为了这次会谈,愿意付出代价。
林灿确定了会谈地点——位于中立国瑞士,但并非日内瓦湖畔的古堡,而是一处由“隐庐资本”秘密控制、安保级别极高的高山疗养院。这里远离尘嚣,易于监控,也方便……处理意外。
几天后,林灿乘坐私人飞机抵达瑞士。他没有带太多人,只有耗子(远程技术支持)和两名最顶尖的安保专家。疗养院坐落在一片针叶林环绕的山谷中,环境幽静,气氛却透着无形的紧张。
会面安排在疗养院最深处的套房。当林灿走进房间时,伊莎贝拉·冯·霍恩海姆已经坐在了轮椅上,由一名沉默寡言的女护士推着。
不过短短数月,这位曾经高傲不可一世的古老贵族夫人,已然憔悴得不成人形。她瘦骨嶙峋,皮肤松弛地挂在脸上,布满老年斑,只有那双深陷的蓝色眼睛,依旧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混合着怨恨与不甘的光芒。她身上盖着厚厚的羊毛毯,仿佛抵挡不住山间的寒意,也像是在掩盖着什么。
“林……先生。”伊莎贝拉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你……终于来了。”
“霍恩海姆夫人。”林灿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姿态放松,眼神却如同鹰隼般锁定着她,“希望你支付的‘定金’,值得我跑这一趟。”
伊莎贝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类似笑声的怪异声响:“放心……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但我需要……保证。”
“保证什么?”
“保证在我……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之后……你和你的势力,不得再对我的家族……赶尽杀绝。”伊莎贝拉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林灿,“并且……保证我……能安静地……走完最后一段路。”
她在求饶,也在为家族寻求一丝苟延残喘的机会。
林灿没有立刻回答,他运用“微表情分析”和刚刚获得的“战略推演(初级)”,快速评估着局势。伊莎贝拉的生命力确实如同风中之烛,她的恐惧和绝望是真实的。与一个将死之人做交易,获取关键情报,似乎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但……与虎谋皮,风险始终存在。
“我可以承诺,在得到我认可的情报后,隐庐资本不会主动对霍恩海姆家族剩余的无辜成员和合法产业出手。”林灿缓缓开口,措辞谨慎,“但前提是,他们安分守己。至于你……我对你的生死没有兴趣。”
伊莎贝拉似乎松了口气,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很好……那么……交易成立。”
她示意女护士离开。房间里只剩下她和林灿,以及隐藏在暗处的监控设备。
“基金会……”伊莎贝拉开始了她的叙述,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在揭开一个尘封已久的恐怖秘密,“它存在的历史……比你所知的任何金融家族……都要悠久。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一个……由世界上最顶尖、最贪婪、也最有权势的一小撮人……组成的……影子网络。”
“他们不追求明面上的权力……他们操控权力。通过资本、技术、信息……甚至……战争和灾难。”伊莎贝拉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我的家族……曾经也只是他们外围的……一枚棋子。为他们处理一些……不太方便直接出手的……‘脏活’。”
“奥丁资本……不过是他们近年来……比较活跃的一个……‘触手’而已。”她喘息着,“像这样的‘触手’……遍布全球。有些……你们永远也查不到。”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林灿追问。
“目的?”伊莎贝拉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控制。控制一切。资源、技术、甚至……人类的进化方向。他们自诩为……世界的‘牧羊人’。而我们……包括你,林先生……在他们眼中,都只是……待宰的羔羊,或者……不太听话的……野兽。”
林灿心中凛然。如果伊莎贝拉所言非虚,那么这个“基金会”的野心和能量,远超他之前的想象。
“‘引路人’是谁?”林灿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伊莎贝拉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引路人’……不是一个人。它是一个……身份,一个代号。负责为‘基金会’……物色和引导……有潜力的‘资产’……或者……需要清除的‘障碍’。”
她抬起颤抖的手,指向林灿,眼神诡异:“你……林灿……你早就进入了……他们的视线。你的崛起……太快,太不可控。你破坏了……他们看好的一些布局……比如薇薇安,比如……我们霍恩海姆家族。所以……你从‘潜在资产’……变成了……需要被‘引导’清除的……‘障碍’。”
林灿眼神冰冷:“所以,奥丁资本是‘引路人’派来的?”
“是……也不是。”伊莎贝拉喘息加剧,“奥丁资本是‘引路人’手中的……一把刀。但持刀的人……每次可能都不同。‘引路人’本身……隐藏在……最深处的阴影里。我只知道……他或者她……在北美……拥有极大的……能量和影响力。可能……与硅谷和华盛顿的……某些顶层圈子……关系密切。”
北美?硅谷和华盛顿的顶层圈子?这个范围依然很大,但比起毫无头绪,已经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如何找到‘引路人’?”林灿紧逼不舍。
“我……不知道。”伊莎贝拉疲惫地闭上眼睛,“他们的联系……单线,加密,且……随时可能切断。我只在几十年前……通过‘寒鸦’……间接接触过。奥丁资本这次……是更高层级……更直接的指令。我甚至……不知道……具体的联系人。”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女护士闻声进来,给她喂了些水。
缓过气后,伊莎贝拉看着林灿,眼神复杂:“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这些信息……足以让你……对‘基金会’……有更清醒的认识。也足以……换取我的……安宁了吧?”
林灿看着她,知道从她这里恐怕再也榨不出更多核心情报了。一个被抛弃的、濒死的外围棋子,能知道这些,已经算是意外之喜。
“我会遵守承诺。”林灿站起身,“你好自为之。”
他转身离开,没有回头。身后传来伊莎贝拉压抑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咳嗽声。
走出疗养院,清冷的山风扑面而来。林灿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中充斥着一种混合着凝重与兴奋的情绪。
“基金会”、“牧羊人”、“引路人”……这些词汇在他脑中盘旋。敌人的轮廓变得更加清晰,也显得更加庞大和恐怖。
但他没有畏惧,反而有一种拨开迷雾见青天的豁朗感。
“耗子,重点筛查北美,尤其是硅谷和华盛顿特区,与奥丁资本、霍恩海姆家族有过间接交集,且在人工智能、生物科技、能源领域有深厚背景和影响力的个人或组织。”林灿通过加密通讯下达指令,“同时,全力破解剩下的加密数据,寻找与‘引路人’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
“明白!目标锁定!”耗子回应。
林灿坐进车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阿尔卑斯山雪景。
猎手已经知晓了猛兽巢穴的大致方向。接下来的战斗,将不再是盲目的防守和反击,而是有针对性的潜伏、追踪与猎杀。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开始进行“战略推演”,将伊莎贝拉提供的新信息与已知线索结合,模拟着未来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与应对策略。
大脑高速运转,精神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消耗。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四射。
他找到了一个可能的突破口——一个隐藏在无数干扰信息中的,微小的、却至关重要的关联点。
“看来,是时候……去一趟美国了。”林灿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新的猎场,已然划定。而猎人,即将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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