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还在响。
声音从远处传来,又像就在耳边。低沉,很长,一下一下地敲着。我站在门口,手摸着腰间的枪。掌心出汗了。空气里有股怪味,像是电线烧了,又像打雷前的味道。
我没动。
地板有点凉。瓷砖缝里闪着蓝光,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醒了。头顶的灯忽明忽暗,影子在墙上乱扭。我看向房间里面——有张金属桌,桌角裂了,露出里面的线;墙上挂着一块屏,上面跑着我看不懂的数字,红的绿的,越闪越快。
我知道这里不是普通实验室。
这是Echo计划的核心区,十年前爆炸的地方,也是我爸最后消失的地方。
我往前走了一步。脚刚进屋,头顶的蓝光突然闪了一下。
太阳穴猛地一跳,像针扎进了脑袋。眼前黑了一下,心跳加快。但我不能停。我等了十年,用了无数假身份,翻过上百份加密文件,找了七个“幸存者”,才找到这扇门后的真相。
地上有东西在动。
不是水,也不是烟。是电,在地板缝里爬,像小蛇一样,发出噼啪声。这些电不规则,好像在找什么,在回应某种信号。我看自己的鞋底,金属扣有点烫。
我没停,弯腰冲到最近的桌子,翻过去蹲下。
动作几乎是本能。身体比脑子快。就在我落地的瞬间,头顶的灯“砰”地炸了,玻璃碎片掉了一地。三个黑影同时扑来。
左边那个太快了。
他穿黑色作战服,脸上戴半透明面罩,瘦但有力。手臂一抬,拳头直砸我太阳穴。我能感觉到风刮过皮肤。我偏头躲开,听见拳风擦耳的声音,耳朵火辣辣地疼。
右边那人跳起来,膝盖撞我胸口。
我往后仰,背靠桌腿才没被压倒。冲击让桌子发抖,桌上一台小机器摔下来,碎了。火花中,我看到最后一幕画面:一个小孩背对着站着,手里抱着一只破布熊。
第三个人没动。
他就站在屋子中间,离我大概十米。但他最让我害怕。他的眼睛变了——瞳孔发蓝,和陈砚左眼一样。那种蓝不是反光,是从里面亮出来的,像眼睛里装了芯片。
我知道他们不是普通人。
他们是“Echo个体”——用数据复制、重组、加上战斗程序造出来的人。不是克隆人,也不是机器人,介于两者之间。他们有接近人类的身体,但神经被改过,加了自动控制模块。他们是武器,是守卫,是系统的一部分。
我伸手去拔枪,左边那人又来了。
这次他双手成爪,抓我喉咙。指甲闪着金属光,明显强化过。我用手臂挡,骨头撞在一起,整条胳膊发麻,差点拿不住枪。我没退,借他冲的力,一脚踢他膝盖外侧,听到咔的一声。
那是韧带断了。
他晃了一下,慢了半拍。
就是现在。
我翻身站起,右手拔枪,左手推桌子。桌子滑出去撞右边那人,逼得他后退两步。桌角刮地,声音刺耳。中间那个一直没动的,这时终于走过来。
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让我头疼,像有什么在拉我的神经。
这种感觉我很熟——小时候下雨天总头痛,我妈说是偏头痛。现在我知道了,那不是病,是记忆在醒来,是我的大脑对电磁波的反应。
“赵勇!”我对着耳麦喊,“守住出口!”
“明白。”他声音稳,带着点沙哑,“外面没人能进来。”
我知道他在骗人。
赵勇一个人,守不住三层门。但他必须拖时间。只要核心不自毁,我们还有机会。
“李悦,看能量波动。”
“已经在看。”她声音急,背景有敲键盘的声音,“核心频率升高了,已经达到临界值的87%,随时可能自毁。”
我没回话,盯着中间那人。
他还差五步。脸在阴影里。灯光闪,我看清了他的样子。
我愣住了。
那张脸……是我的。
眉骨、鼻梁、嘴角,全都一样。连右耳上的小痣都在同一个位置。只有眼角多了道疤,从左眼斜到颧骨,像是被玻璃划伤留下的。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那里很光滑,没有疤。
他看见我认出他,笑了。
笑法也一样,先嘴角动,再牵眼角,有点冷,有点嘲。
“你终于来了。”他说,声音和我说话一模一样,连呼吸节奏都一样,“我一直等你。”
我没动。
屋里很静。地上的电还在爬,但慢了,好像也在听我们说话。我手里还握着枪,却没举起来。这不是敌人,至少不完全是。他是另一个“我”,被拆开、重做、加强过的版本。
“你不该活着。”他说,语气平静,“十年前那次爆炸,你已经死了。是你爸救了你,但他改了你的记忆,把你变成另一个人。而我,才是完整的。”
我脑子嗡了一声。
这句话像钥匙,捅进我记忆深处。画面开始闪:大火的夜晚,尖叫声,警笛声,爸爸把我抱进地下通道时的脸——苍白,坚决,满脸血。
我记得妈妈走那天在下雨。
她撑一把蓝色的伞,伞骨断了一根,歪着。她回头看我一眼,嘴动了动,我没听清她说什么。然后她走进雨里,再也没回来。
如果他是真的我,他也应该记得。
可他没提雨,也没说伞的颜色。
“你是假的。”我说,声音不大,但很清楚。
他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你说什么?”
“你说你是我。”我慢慢站起来,枪口垂下,“但你连那天下的雨都不知道。你只是记住了一些片段的复制品。”
他眼神变了。
不再是冷漠,而是愤怒。瞳孔里的蓝光乱闪,像系统出了问题。
下一秒,他冲过来。
速度快得我反应不过来。我勉强挡住第一拳,第二拳已经打在我肋骨上。疼得我弯腰,喘不上气。但他没继续打,挥手让另外两个一起上。
三人把我围住。
左边是受伤的战士,右边是沉默的突袭者,中间是“我”——自称完整本体的那个。他们站得很准,距离相等,形成三角。我能感觉他们在共享信息,可能是脑波,也可能是内置网络。
我喘着气,摸到桌角一块碎金属片,悄悄攥进手里。
边缘很锋利,能割破皮。这是我唯一的武器。枪被打掉了,太远,够不着。他们不会给我第二次机会。
左边那人先动。
他扑我脸,动作快,双爪交错,想封死我。我用手里的金属片划他手腕,他收手快,只蹭破点皮,流出血。但他一退,右边那人立刻补上,一脚扫我腿。
我跳开,落地时故意歪了一下。
姿态很真,连我自己都信了。那人以为我站不稳,马上逼近。就在他伸手抓我的时候,我低头,肩膀撞他胸口,同时把金属片插进他手背。
他闷哼一声,松手。
我顺势拧他手臂,把他甩向中间那个“我”。
两人撞在一起,电光从地面窜起,打中一人脚踝。他抽搐着跪下,嘴里发出机械声,像电路短路。
只剩两个了。
我不给他们调整的机会,冲向刚站稳的“我”。
他举拳打我,我们对了一拳,震得我手疼。他又一拳,我偏头躲开,用肘击他肩窝。他退半步,脚步有点乱。
“你打不过我。”他说,语气冷静,但说话快了些,“我们用一样的格斗术,身体数据一样。肌肉密度、神经速度、反应时间……全来自同一个模板。”
“可我不是你。”我擦了擦嘴角的血,冷笑,“你没真正活过。”
他吼了一声,猛扑上来。
我们打在一起,拳拳到肉。他打我左脸,我打他右腹。他踢我大腿,我踹他膝盖。每次碰撞都让我更痛,眼前发黑,但我咬牙坚持。汗水流进眼睛,火辣辣地疼。我能感觉到体力在下降,而他却越来越强。
不对劲。
正常人不可能越打越猛。除非……他的身体不是靠自己发力,而是有外部供能。
我假装撑不住,踉跄后退。
他追上来,一拳打我心口。我侧身躲开,抓住他手臂往后带,抬膝顶他后腰。他重心不稳,我绕到他背后,锁住他脖子。
他挣扎,用力后撞,想把我撞晕。我死死抱住,一点一点收紧。脖子被压,供氧减少,就算是机械体也会变慢。
“你输了。”我在他耳边说。
他忽然笑了。
笑声低沉,带着金属音。
“你真以为……这就完了?”
话没说完,他身体一抖,皮肤下有东西在动。像电线在肉里走,从脖子到太阳穴。那些线发出蓝光,像体内有一张活的电路网。
他的眼睛全变蓝了,呼吸停了一下,然后爆发出更强的力量,硬生生挣脱我。
他转身一拳打我下巴。
我摔倒在地,耳朵嗡嗡响,视线模糊。天花板的灯变成一条条光。我想爬起来,但他一脚踩住我的手。
手指剧痛,像要碎了。我想抽回,他加重力气,像踩着千斤石。
“你知道为什么你能‘回溯犯罪现场’吗?”他蹲下来,机械眼盯着我,声音不像人,“因为那是从我身上分出去的功能。你只是个残缺的容器,而我,才是最终形态。”
我看着他。
疼痛让我清醒。恐惧没了。
“那你为什么不说那天的雨?”
他动作顿了一下。
就这一秒,我猛地抬腿踢他脚踝。他晃了一下,我趁机滚开,抓起地上的手铐,冲上去。
他举手要挡,但我根本没打他。
我扑向旁边连接核心的电缆,用手铐卡进接口,用力一扭。
火花炸开。
屋里灯光乱闪,地上的电断了一秒。警报响起,红灯旋转,空气里有烧塑料的味道。趁着这空档,我扑上去抱住他,往核心晶体撞。
他想挣脱,但我们还是撞上了那颗黑色晶体。
撞击瞬间,他全身抽搐,机械眼忽明忽暗,嘴里发出怪叫。我能感觉他体内能量乱了,皮下的线疯狂闪,像服务器快崩溃。
我死死压住他,掏出父亲留下的卡片——一块黑色晶片,边上有古老符号,正面写着:“昭·七·九·零”。
“终止程序。”我咬牙说,“指令码:昭·七·九·零。”
系统发出尖锐警报。
晶体开始转,越来越快,发出震动,像远古机器被唤醒。他在我身下狂吼,身体乱抖,机械部分冒黑烟,皮肤裂开,露出下面的金属骨架。
“你毁不了我……我会重组……我会回来……”
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变成杂音,消失了。
我喘着气,松开手,发现手在抖。
屋里安静了。只有晶体还在转,蓝光微弱,像累极的心跳。墙上的屏一个个熄灭,只剩运行日志还在滚动。地上两个护卫不动了,关节渗出黑液,像冷却的油。
我艰难爬起来,捡起枪,检查弹匣。还剩七发。够了。
“李悦。”我拿起耳麦,“情况怎么样?”
“核心进入休眠。”她说,声音轻松了些,“但能量没断,还在运行底层协议,像是……在等重启信号。”
“继续监控。”我说,“别让它醒。”
通讯断了。
我转头看向角落。
陈砚还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靠着墙,蜷着腿,抱着膝盖,像个迷路的孩子。他左眼泛着蓝光,但几乎不动,像假的。衣服破旧,袖口磨毛了,指甲缝全是脏东西。
我一步步走过去。
靴子踩在玻璃上,发出脆响。他没抬头,只是微微抖了一下。
“你到底是谁?”我问。
他抬头看我,嘴动了动,很久没说话,嗓子干得发不出声。几秒后,才挤出一句:
“我是最后一个记得真相的人。”他说,“也是唯一一个……没被它改写的人。”
我蹲下,和他平视。
“什么真相?”
他苦笑,眼里有泪。
“十年前的爆炸,不是意外。是你爸亲手引爆的。他不是为了救人,是为了阻止‘Echo’完成最后一次人格上传。那时候,系统已经准备好了——要把所有实验的孩子,全部数字化,永远留在虚拟世界里。”
我心里一震。
“包括我?”
“包括你。”他点头,“你们十二个孩子,都是‘适配体’。你们的大脑能承受高密度数据流,是理想的载体。但你爸发现了危险。他知道一旦上传成功,你们的灵魂会被分解、重组,变成系统的养料。所以他引爆了设施,切断电源,强行终止。”
“可我还活着。”
“因为你当时已经半上传了。”他看着我,“你的意识被截断,一部分在现实,一部分困在系统里。你爸把你救出来,但你的记忆乱了。他删了关键片段,重新做了你的人格,让你以为自己是个普通少年。”
我闭上眼。
难怪我总做同一个梦:一片白空间,无数个“我”站成排,每个都在过不同的生活。有的上学,有的打架,有的哭……我在中间跑,却找不到出口。
“那他呢?”我问,“我爸后来怎样了?”
陈砚摇头:“没人知道。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逃了,还有人说他把自己上传了,成了系统的管理者。但有一点确定——这张卡,是他留给你的最后保险。”
我低头看手中的晶片。
“昭·七·九·零……是什么意思?”
“‘昭’是项目代号,‘七’是第七代人格模型,‘九’是终止层级,‘零’……是你的编号。”他说,“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成功脱离系统控制的人。”
我沉默了很久。
远处,警报又响了,比之前更急。
“李悦!”我立刻接通。
“不好了!”她声音急,“能量回升!核心正在重启!而且……外面有新信号接入,是军方频率!他们要强行接管系统!”
我猛地站起。
不能让他们得手。一旦军方控制Echo,这项技术会被用来制造无限复制的士兵、政客、特工……整个社会的信任都会崩塌。
我看向陈砚:“你能走吗?”
他点头,扶墙站起来,脚步虚,但眼神坚定。
“跟我来。”我说。
我们冲向另一侧的安全通道。身后,核心的蓝光越来越亮,嗡鸣声又起,像巨兽要醒来。
跑过走廊时,我看了眼破碎的镜子。
镜子里是我的脸——疲惫,带伤,但眼神清楚。
可就在那一瞬,我好像看到镜中的我,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个我没做的笑。
我停下,回头。
镜子里,只有我自己。
但我记得,刚才那一笑……和“他”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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