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八戒被他眼中陡然爆发的金光刺得心头一悸，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贪念终究压倒了畏惧。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强笑道：
“哥啊，你看你，神通广大，法力无边！那些劳什子布下的什么禁制，在你齐天大圣面前，还不是形同虚设？”
“你就……你就帮俺们这一回嘛，就两个果子，俺老猪保证，沙师弟那份儿也由俺去说，他肯定也乐意。”
“哦？”
孙悟空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被他强行压回一种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在这死寂的黑暗中异常清晰，
“就两个？你和沙师弟一人一个？公平公正？”
他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让猪八戒肥硕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往后蹭，
“那师父呢？你口口声声的师父呢？他老人家那份儿，被你扔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见孙悟空是为这个而生气，猪八戒面上一喜，随后脸上挤出尴尬又心虚的笑：
“嘿嘿……哥啊，你看你……师父他老人家，最是慈悲为怀，讲究清规戒律。”
“这等……这等‘取’果子的勾当，他老人家知道了，定然要絮絮叨叨的。”
“何苦让他知晓，凭白惹他生气？”
“咱们悄悄做了，做得干净利落，他一个肉眼凡胎的和尚，能知道啥？”
“等他知道了，果子也下肚了，生米煮成熟饭，他还能把俺们肚子剖开不成？”
“呵……”
一声短促的冷笑从孙悟空牙缝里挤出来。
他看着眼前这张因贪婪而扭曲的猪脸，只觉得一股无名邪火直冲顶门。
这呆子！
你说他蠢笨如猪？
他倒还知道人参果珍贵，禁制厉害，知道要撺掇自己这个“神通广大”的大师兄去顶雷。
你说他精明？
他却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打镇元大仙至宝的主意，还敢如此理直气壮、恬不知耻地教唆自己去行窃。
更可恨的是，他竟敢如此轻慢师父。
当初倘若不是师父收下了他，他焉得活命？
乌云缓缓移动，庭院内光线明灭不定。
孙悟空眼中的金芒在黑暗中如同跳跃的鬼火，他再次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种令人汗毛倒竖的黏腻感：
“八戒啊……既然要做，何必畏畏缩缩？”
“只偷两个，够谁塞牙缝？”
“依俺老孙看——” 他猛地抬起右手，五指骤然收紧，骨节发出“咔吧”一声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惊心，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
“索性将那树上果子，尽数摘了，你我三兄弟岂不快哉？”
这凶狠的提议如同一道炸雷劈在猪八戒头顶，他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伸出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攥住孙悟空那作势欲挥的拳头，声音都变了调：
“哥啊，亲哥哥！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他惊恐地左右张望，仿佛黑暗中随时会跳出镇元大仙的身影：
“你……你这是要俺老猪的命啊！”
“那镇元大仙是何等人物？地仙之祖。”
“咱们偷他两个果子，或许……或许还能遮掩过去，要是真给你一锅端了，等大仙回来，查问起来，俺……俺们师徒几个，怕是要被他挫骨扬灰啊！”
“哥你是不怕，但师父肉体凡胎如何熬得住。”
“哥啊，你想想师父，想想师父。”
猪八戒心中恐惧，将凌阳提出来挡锅，但心中也不免佩服这师兄——
到底是艺高人胆大，他只想吃上一个，饱饱口福，这大师兄竟然想要一网打尽。
当真是不负三界第一大贼头之名。
“哦？”
孙悟空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
他微微歪头，那张毛茸茸的猴脸猛地凑近猪八戒惊惶失措的猪脸，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火眼金睛在极近的距离下，如同两轮燃烧的小太阳，清晰地映出猪八戒瞳孔中放大的恐惧。
“你既然知道那是祸事。”
孙悟空的声音如同冰棱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
“知道镇元子不好惹，知道后果不堪设想……那你怎么还敢……”
孙悟空声音越来越微弱，到后面猪八戒几乎听不见，他将脑袋往孙悟空那里伸了伸，道：
“兄长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
孙悟空右手攀附上猪八戒脖颈，
“兄长说什么？”
猪八戒凑得更近了，他并不觉得孙悟空的动作怪异，平日里他们经常这样打闹。
随着脖子上的手臂发力，那沛然的力道从毛茸茸地手臂中涌出。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让猪八戒浑身猛地一僵。
他终于感到了不对，只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被扼住的脖颈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惊恐万状地想要扭头，动作却因巨大的力道而变得迟滞僵硬。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的，是近在咫尺的、那张覆盖着金色毫毛的猴脸上，一双燃烧着冰冷怒火的眼眸。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往日的戏谑打闹，只有被彻底点燃的、纯粹的暴怒和一种被深深冒犯的寒心。
“——你既然知道这是祸事，知道那镇元子不好惹，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孙悟空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一字一句，清晰地、重重地砸进猪八戒的耳朵里，也砸进他因恐惧而一片空白的脑海深处，
“那你怎么还敢撺掇俺老孙去干那勾当？！”
“你把师父置于何地？！”
“你把俺老孙，当成你手里随意摆布、替你背黑锅顶雷的刀了么？！”
最后一句，如同平地惊雷，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和失望，轰然炸响。
话音未落，孙悟空扣在猪八戒脖颈上的五指骤然发力，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猛然爆发！
“呃啊——！”
猪八戒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声响，随后，他那庞大笨重的身躯便如同一个被巨锤砸中的破口袋，轰然向下塌陷。
坚硬的青石板地面仿佛变成了柔软的烂泥，在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巨响中，以他的脖颈为中心，硬生生向下凹陷出一个深坑，碎石尘土混合着青苔四处迸溅。
猪八戒的整个身躯，除了猪头还露在外面之外，其余身子都被压进地里。
猪八戒周身法力被孙悟空所封禁，动弹不得。
孙悟空看也不看深坑里徒劳挣扎、只剩一个脑袋的猪八戒，右手捏了个玄奥的法诀，迅疾无比地在虚空中连点数下。
几道淡金色的符印凭空显现，瞬间融入四周的虚空，一道无形的禁制牢笼顷刻间笼罩了这片小小的庭院角落，隔绝了此地所有的声音和景象。
做完这一切，孙悟空眼中的金光才缓缓敛去，但那份冰冷的怒意仍未消散。
他最后瞥了一眼土坑里那双充满恐惧、绝望和哀求的猪眼，冷哼一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凌阳休息的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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