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见他上来，非但不以为忤，反而欠着身子，陪着笑脸道：
“国丈仙踪，今喜早降。”
“快请坐！”
说着，便请那国丈在左手边的绣墩上坐下，那位置，比凌阳的座位更靠近御座。
凌阳见此，先开口打招呼。
那国丈端然高坐，眼皮微抬，瞥了凌阳一眼，连身子都未欠一下，亦不回礼，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随即，他便转向国王，语气平淡地问道：“陛下，这僧家从何而来？”竟是将凌阳晾在了一边。
凌阳见此，心中了然，也不着恼，只是微微一笑，依着礼节，自行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安然坐下，静观其变。
这份涵养，倒是让殿中一些尚有清醒头脑的官员暗自点头。
国王连忙答道：“此乃东土唐朝差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圣僧，今日特来倒换关文。”
那国丈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并未立刻接话，目光随意地在殿中扫视。
起初他并未在意，只觉得殿中多了几个生面孔的和尚，然而，当他的目光掠过站在凌阳侧后方、那个穿着长袍却猴模猴样的身影时，他脸上的从容瞬间凝固了。
只见那猴子，正眯缝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国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凉了半截。
这煞星怎么亲自来大殿了？
他“啊呀”一声，身体猛地一晃，手中那根九节枯藤盘龙拐杖差点脱手，整个人从绣墩上滑下来，险些摔倒在地。
“国丈，国丈！您这是怎么了？”
国王见状大惊失色，也顾不得自身虚弱，连忙探身关切地问道。
“无妨，无妨。”
国丈摆摆手，强笑道：
“只是乍闻他们乃是大唐来的高僧，路途遥远，万里迢迢，心中一时惊讶，有些失态了，陛下勿怪。”
“哦，原来如此。”
国王不疑有他，反而点头表示理解和赞同，
“国丈所言极是，那大唐距离我们比丘国不知几万里之遥，山高水远，妖魔横行，圣僧能安然抵达，确实令人惊讶，令人敬佩啊。”
那国丈心不在焉地点着头，眼神闪烁，再不敢去瞧孙悟空那边，只得强笑着，将话题引向凌阳，问道：
“西方之路，黑漫漫有甚好处？”
凌阳心如明镜，岂能不知他此刻的窘迫与用意？
当下也不点破，依旧含笑道：“国丈此言差矣，自古西方乃极乐之胜境，有我佛如来，演三乘妙典，谈不二法门，能超脱苦海，度化众生，如何不好？”
那国王似乎对什么极乐世界、度化众生兴趣不大，他更关心切身的问题，趁着间隙，插嘴向凌阳问道：
“朕闻上古有云，僧是佛家弟子，端的不知为僧可能不死，向佛可能长生？”
凌阳闻言，也没想打机锋，思索片刻，认真道：
“陛下，做和尚能不能长生不死？依贫僧愚见，这应该是不能的。”
“若剃度出家，青灯古佛，便能自然长生，那这普天之下的人，恐怕早已纷纷涌入空门，这长生不老，岂非变得廉价易得了？”
那国王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一黑，显然这答案与他期待的相去甚远，甚至有些触了他的霉头。
凌阳将他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却装作没看到，继续不疾不徐地说道：
“至于诚心信奉佛祖，潜心向佛，能否证得长生果位？”
“此事在佛经之中，虽有提及修行可超脱轮回，却并未有明确记载说只需信奉便可自然长生，因此，贫僧无法凭佛经教义来直接回答陛下这个问题。”
“哦？”
国王原本失望的心情，又被凌阳这后半句话吊了起来，他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重新燃起兴趣的光芒，
“没法用佛经来回答？那就是说，圣僧还有佛经之外的见解咯？快快说来给朕听听！”
他就像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人，看到了一丝海市蜃楼般的希望，也不管是真是假，只想紧紧抓住。
凌阳见时机已到，微微一笑，开口道：
“陛下，贫僧修为浅薄，资质鲁钝，于这长生大道，那是半点不懂，实在没有妄加评断的发言权。”
“你……”国王见他似乎又要推脱，不由有些恼怒，正要开口。
凌阳却话锋一转，打断了他，伸手指向身后的孙悟空，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与推崇：
“贫僧是说不了，但我这大徒弟，他却不同，他对于如何窥探长生之门径，如何应对长生之劫难，可是深有体会，极有发言权的。”
“哦？！”
国王的眼神瞬间大亮，如同两盏点燃的明灯，立刻顺着凌阳所指望去，语气急切地催促道：
“圣僧既然有如此了得的高徒，那还快快请他上前，为朕解惑！”
见他成功被引向悟空，凌阳回头，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孙悟空，不易察觉地挑了挑眉，那意思是：“悟空，时机到了，该你上场说道说道了。”
孙悟空会意，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整了整身上的直裰，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踏着御阶，走向殿中。
文武百官中，有些眼神好、心思活的，见了孙悟空，目中露出思索之色。
而那国王，老眼昏花，起初只见一团金红色的身影自阶下缓缓走近，心中正自高兴，期盼着见到一位仙风道骨的长生高人。
然而，随着孙悟空越走越近，他的视线也渐渐清晰起来，终于看清楚了孙悟空的样貌。
凌阳本以为他会被孙悟空的相貌吓一跳，甚至可能吓得跌倒。
没想到，这国王在彻底看清孙悟空的容貌后，非但没有丝毫惧意，反而神色激动，双手按在龙书案上，身体前倾，口中啧啧称奇：
“妙啊！妙啊！”
“不愧是窥得长生之法的高人，果然相貌不凡，非同俗流！此等仙姿，岂是凡夫俗子所能拥有？”
凌阳见他如此会说话，心里也是哑然，
虽说古代都认为那些相貌奇特的人往往会有特异之处，但也不像这国王一样硬吹。
这国王怕是是想长生想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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