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国王如此窘迫，凌阳知道火候已到，他不再追问，而是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冰冷而肃杀：
“陛下，你是君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你们国家的子民，他们的生杀夺予，确实往往在你的一念之间，你平日里杀人，或许只需要轻飘飘的几句话，几个朱笔御批的字落在纸上，那便是几百上千条性命的终结。”
“身为君王，一个合格的、想要维持统治的君王，确实需要会杀人。”
“国家如同一棵大树，枝丫过于繁茂，不仅看起来杂乱，更会抢夺主干的养分，适时修剪，方能使其茁壮成长，清除奸佞，惩治罪恶，这本是君王之责。”
说到这里，凌阳的语气骤然变得无比严厉，仿佛带着凛冽的寒风：
“可这，绝不是你滥杀无辜的理由！”
“或许，是陛下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上太久，太久……久到已经忘记了俯下身，去仔细看一看，听一听，那些因你一道旨意而无辜惨死之人，他们临死前的恐惧与绝望，他们家人撕心裂肺的痛哭。”
“你已经看不见那法场之上喷溅的鲜血，闻不到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气了！”
凌阳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随后他侧身，让出一个身位，对着身后招了招手：“悟空。”
话音刚落，孙悟空便应了一声，嬉笑着几步跳上前来，一双眼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龙椅上瑟瑟发抖的国王。
“这是……”
“这位存在……怎么如此眼熟……”
“毛脸雷公嘴，猢狲相……莫非是……”
殿下有见多识广的老臣，看着孙悟空那独特的形貌，一个传说中的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因极度震惊而卡在喉咙里。
国王见这煞星上前，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声音发颤：“长……长老，这……这是何意？”
“好说，好说。”
孙悟空随意地抱了抱拳，浑不在意那君王威严，笑嘻嘻地说道，
“好叫陛下知道，我师父他老人家慈悲为怀，不喜欢打打杀杀。”
“他的意思呢，是让老孙辛苦一趟，带陛下您亲自去个地方，见见那些因您那道旨意而死的‘和尚’，听听他们的‘心里话’。”
“见……见死人？”国王腿一软，差点从龙椅上滑下来。
“带陛下去见冤魂？”
这下子，群臣再也抑制不住，一下子沸腾起来。
见死人，与亡魂对话？
这可是只在神话传说中听过的事情！眼前这猴王，竟然有如此通天彻地之能？
就在这时，先前认出孙悟空的那位官员再次激动地开口，声音颤抖地确认：“敢问……敢问尊驾，可是当年在狮驼岭剿灭妖氛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孙悟空回头，瞅了那官员一眼，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牙齿：“哦？你这家伙，倒有几分眼力，不错，正是老孙。”
那官员闻言，激动得几乎要晕厥过去，手舞足蹈，对着周围同僚语无伦次地喊道：“真的是大圣！是齐天大圣！天啊！我竟有幸得见大圣真容！”
“之前大圣剿灭妖巢，法力无边，神通广大，今日得见，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孙悟空被他这模样逗乐了，双手虚压：“低调，低调！老孙如今是出家人，不讲那些虚名了。”
他随即不再理会那激动的官员，转身一步跨到龙案之前，几乎与国王脸对脸，吓得国王连连后仰。
“陛下。”
“走吧？别磨蹭了，咱们两个去那地府逛逛，正好，老孙也有几百年没去串门了，顺道去看看那些熟人。”
听到“地府”二字，还要亲自去，国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筛糠，面如土色，连连摆手：
“大圣！大圣饶命啊！本王……寡人……我还活着呢！阳寿未尽，怎能……怎能就去地府？这……这不合规矩啊！”
孙悟空嘿嘿一笑，伸手拍了拍国王的肩膀，露出雪白的牙齿：
“不怕，不怕！”
“那地府，老孙熟得很，十殿阎罗是我老相识，你不用担心手续问题，咱们就是去随便逛逛，考察考察，让你亲眼看看你造下的业，积下的怨。
“毕竟——”
他凑近一些：“你杀了这么多和尚，将来阳寿尽了，说不定也得下去长住，提前熟悉一下环境，认认门路，免得将来抓瞎，多贴心哪！”
听到孙悟空这样说，那国王已是魂飞魄散，涕泪横流，还想哀求：“大圣，寡人知错了，寡人真的知……”
可他还未来得及说完，只见孙悟空伸出毛茸茸的手指，对着他眉心轻轻一点，喝一声：“还不出来，更待何时！”
霎时间，国王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拉扯着自己的魂魄，轻飘飘地便从沉重的肉身中脱离了出来。
他低头，还能看到龙椅上那个穿着龙袍、戴旒冕、却目光呆滞、毫无生气的“自己”，而他自己，则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穿着同样服饰的虚影。
殿内群臣只见孙悟空手指一点，国王的身体便僵住不动，眼神涣散，同时一个淡淡的、与国王一模一样的虚影被孙悟空调皮地扯了出来，如同拎小鸡般提在手中。
这场面太过骇人，一些胆小的文官直接双眼一翻，晕厥过去，武将们也个个面色惨白，股栗欲堕。
孙悟空拉着那国王魂魄的“手”，回头对凌阳嘻嘻一笑：“师父，您和八戒、沙师弟在此稍候，喝杯茶，老孙带这国王老儿去去就回，保证让他玩得‘尽兴’！”
凌阳微微颔首：“早去早回，莫要过分惊吓于他。” 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嘱咐徒弟去街市买趟东西。
“晓得嘞！”
孙悟空应了一声，随后口中念动真言，脚下生出一朵祥云，托着他和那不断挣扎、哀嚎的国王魂魄，倏忽间便化作一道金光，穿透大殿穹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满殿目瞪口呆、恍如梦中的文武百官，以及龙椅上那具失去了灵魂的“龙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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