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敖广按下云头,收了法相,化作一位头戴冕旒、身着龙袍、面容威严的中年王者模样,快步走向前,对着孙悟空便是深深一躬:“小龙敖广,参见大圣,不知大圣今日相召,有何差遣?但请吩咐,小龙定当竭力效劳。”
见东海龙王如此恭敬地现身,孙悟空面上的怒色稍霁,换上微笑,他虚扶一下,道:“龙王请起,不必多礼,累你远道而来,其实也别无甚大事,只是此间乃天竺国外郡,名曰凤仙郡,你且看看这四周——”
孙悟空伸手一指窗外那赤地千里、民生凋敝的景象:“此地连年干旱,已有三载,河床干裂,井泉枯竭,百姓易子而食,惨不堪言。”
“俺老孙既路过此地,岂能坐视?故而唤你来,就是想问问,你既司行云布雨之职,为何迟迟不来此间降下甘霖,解救万民?”
东海龙王敖广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为难之色,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孙悟空的脸色,然后才拱手苦笑道:
“启禀大圣得知,小龙虽掌东海,能行云布雨,但……小龙乃是上天遣用之辈,一切行止,皆需遵奉天庭符敕。”
“上天不曾差遣,未有玉帝陛下亲笔旨意降下,小龙……小龙岂敢擅自来此行雨?此乃天条重律,万万不敢违背。”
龙王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不瞒大圣,这凤仙郡连年无雨之事,小龙亦早有耳闻。
“只是……”
“只是什么?”孙悟空目光锐利,“莫非其中另有隐情?你既知晓,速速道来!”
敖广被孙悟空的目光看得心头一凛,不敢隐瞒,压低声音道:
“大圣明鉴,据天庭传闻……这凤仙郡之所以多年不曾下雨,并非天时不利,亦非小龙等怠职,实在是因为……因为此郡郡侯,恶了凌霄殿上的大天尊。”
“恶了大天尊?”
饶是孙悟空见多识广,历经风雨,闻言也不由得微微动容,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若说这郡侯犯了什么人间律法,或者行事不端,他还不至于如此诧异。
但“恶了大天尊”这五个字,分量可就截然不同了,这意味着直接触怒了统御三界的至高主宰。
一介凡间郡侯,何德何能,竟能犯下如此“壮举”?
见孙悟空面露疑惑,敖广进一步解释道:“大圣,据传……根源在于三年前的一次祭祀之事。”
“祭祀?”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猛地劈中了瘫坐在一旁、面如死灰的郡侯,他原本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龙王不知详情,此刻被直接点破关窍,顿时浑身剧震,最后一点力气仿佛也被抽空,整个人彻底瘫软在地,如同一滩烂泥,连抬头看人的勇气都没有了。
孙悟空何等精明,一见郡侯这般反应,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他心中怒火“腾”地一下又冒了起来,一个箭步上前,伸出毛茸茸的手,一把揪住郡侯的官袍前襟,如同拎小鸡般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厉声喝道:
“好你个狗官,事到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敢欺瞒俺老孙?”
“快说,你究竟是如何胆大包天,冒犯了玉皇大天尊?”
“一五一十,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俺老孙立刻让你尝尝金箍棒的滋味。”
那郡侯被孙悟空如同雷霆般的怒吼震得魂魄欲飞,又被揪得喘不过气来,面对近在咫尺的猴王那杀气腾腾的目光,以及旁边龙王那威严的注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涕泪横流,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断断续续地哀嚎道:
“大圣……饶命……龙王……饶命啊。”
“我说……我说……是三年前,十二月二十五日,献供斋天之日……在于本衙之内……因……因那恶妻不贤,与下官恶言相斗……下官一时……一时怒发冲冠,失了理智……竟……竟推倒了供奉玉皇大天尊的香案供桌……泼洒了满地的素斋供品……还……还唤来恶犬,将……将那些敬天的素馔……给……给吃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这两年来……下官每每忆起此事,亦是神思恍惚,心中难安……只觉罪孽深重,却……却无处可以忏悔解释……只当是家宅不宁……从未想过……竟是因此触怒了上天,遗害了全郡黎民……下官……下官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哼!”
孙悟空听完,气得冷哼一声,手腕一抖,直接将那郡侯如同丢破麻袋般重重掼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如此!”
孙悟空指着地上的郡侯,怒发冲冠,声音在整个大堂中回荡。
“那玉皇大天尊,统御三界,维系乾坤,日理万机,无一刻得闲。”
“其地位何等尊贵无上?你一个区区凡间郡侯,食朝廷俸禄,受万民供养,不过是个‘餐裹位’的俗吏,竟敢如此狂妄无知,亵渎神明?”
“推倒供桌,泼洒祭品,还唤狗来食?你这简直是把天威踩在脚下践踏。”
孙悟空简直是气坏了,他以前虽然也干过不少糊涂事,可是他有本事啊,自己闯的祸自己能抗,眼前这家伙却因为个人原因连累数万百姓受牵连。
“你这蠢材!自己闯下泼天大祸,却要这满郡数万无辜百姓为你承担苦果,他们何辜?要受这三年干旱,家破人亡之苦?”
那郡侯被摔得七荤八素,听着孙悟空的怒斥,只能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涕泪交加地重复:“下官……下官当时糊涂……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会如此啊……”
“没想到?!”
孙悟空俯下身,几乎贴着他的脸,厉声质问,“你能成为一郡之侯,统领一方,难道不曾读过圣贤书?”
“‘天地君亲师’的道理你不懂?”
“祭祀上天,乃是国之大事,亦是地方守土之官的首要职责。”
“其庄严神圣,堪比面君,你竟然敢因夫妻口角,就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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