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之内，死一样的寂静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破。
“咳咳……咳！”
老厨子捂着胸口，每咳嗽一声，嘴角就溢出一缕鲜血。
他刚才那一刀虽然精准，但牧羊人护盾上的反震之力，同样重创了他的五脏六腑。
他看向那个单膝跪地，正在剧烈喘息的年轻人，浑浊的老眼里，震惊之色还未散去。
那一剑的风华，已经超出了他这辈子对武道的认知。
那是纯粹的，不讲道理的，毁灭一切的“理”。
阿空连滚带爬地跑到陶然身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戳了戳陶然的胳膊。
“老板？活的？”
陶然没好气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得没有血色，但眼神依旧明亮。
“废话。快，扶我一把，腿有点软。”
阿空赶紧手忙脚乱地将他搀扶起来，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
“我的天老爷，老板你刚才那是什么？
是把你自己也给拔出去了吗？
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你人没了呢！”
陶然懒得理他，站稳后，目光越过地上的狼藉，落在了那个瘫坐在地，双目空洞的女孩身上。
狼月没有哭喊，只是无声地流泪。
父王死了。
三位守护着王室的供奉，也化作了飞灰。
那个曾经辉煌强盛的古狼国，随着那团国运金光的熄灭，也彻底葬身于此。
她赢了吗？
仇人死了，可家也跟着没了。
这种胜利，比失败更加令人窒息。
“公主殿下……”
阿空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干巴巴地叫了一声。
陶然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与她平视。
他没有说什么“节哀顺变”之类的废话。
他平静地问：“哭完了吗？”
狼月缓缓抬起头，那双漂亮的金色眸子里，充满了血丝和茫然。
她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这个一手策划了所有事，也亲手终结了仇人的人。
她张了张嘴，“我的国家，没了。”
“嗯，没了。”陶然点头，语气平淡得近乎残忍。
“我父王，死了。”
“嗯，死了。”
狼月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她死死地盯着陶然：“你满意了？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我想要的结果，是牧羊人死，神启会的阴谋破产。”
陶然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回答。
“至于你的国家，你的父王……说句不好听的，从苍狼王决定和神启会合作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狼月的身体颤抖着，泪水再次涌出。
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
陶然没有再刺激她，而是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了那本封面由不知名兽皮制成的黑色笔记。
“这是牧羊人的遗物。我想，里面或许有你想知道的东西。”
他将笔记轻轻放在狼月面前的地上。
“是选择沉浸在过去的悲痛里，还是亲手去揭开你父王为何会走向深渊的真相，你自己选。”
说完，他便站起身，不再看她。
狼月呆呆地看着那本黑色的笔记，仿佛那是什么会吞噬灵魂的魔物。
她的手抬起又放下，反复数次。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从地宫之外遥遥传来。
轰隆！
被镇龙钉彻底封死的地宫入口，那道能量光幕，被一股更加强横的力量从外部直接撕开。
光幕破碎，露出了外面幽深的通道。
通道里，站满了身穿黑色制式铠甲，手持长戈的士兵。
他们身上的肃杀之气，让地宫内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为首一人，正是镇北王，拓跋宏。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目光第一时间扫过全场。
当他看到裁决者三号那被一分为二的尸体，以及地上残留的、属于牧羊人的邪恶气息时，即便是他，也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他停下脚步，看向摇摇欲坠的陶然。
“你……真的杀了他？”
“侥幸。”
陶然扯出一个笑容，“他非要站在那让我砍。”
拓跋宏嘴角抽动了一下，显然不信这套说辞。
他身后的“厨子”此刻已经迎了上去，对着拓跋宏躬身一礼。
“王爷。”
“老钱，辛苦你了。”
拓跋宏点了点头，一句简单的话，饱含了二十年的风霜。
他的目光从老厨子身上移开，最后，落在了那个失魂落魄的公主身上。
“狼月。”他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
狼月听到这个称呼，身体猛地一震。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这个曾经被她视作山一样可靠的王叔，如今却成了自己国家的掘墓人。
她的眼神里没有了恨意，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
“拓跋……王爷。”她一字一句地开口，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王室血脉，已断。”
拓跋宏看着她，沉声说道，“从今天起，古狼国，将由我拓跋家执掌。”
狼月惨然一笑。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质问。
她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捡起了那本黑色的笔记，紧紧抱在怀里。
然后，她看着拓跋宏，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问题。
“天狼城里的子民，他们会怎么样？”
拓跋宏愣住了。
他本以为，这个亡国公主会哭喊，会咒骂，会质问他为何要背叛。
但他没想到，她问的，是那些普通的民众。
他深深地看了狼月一眼，这个在他印象里娇生惯养的小公主，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所有罪责，由王室和神启会承担。”
拓跋宏的声音里，带着新王的威严与承诺。
“凡古狼国子民，皆是我拓跋宏的子民。他们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相反，我会废除苍狼王定下的所有苛政，减免赋税。”
狼月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至于你……”拓跋宏看着她。
“我会保留你的公主封号和所有待遇。你可以继续住在王宫，只要你不做出危害新政权的事，你的安全和尊荣，无人可以动摇。”
这是一个胜利者对失败者最大的仁慈。
所有人都以为，狼月会接受。
然而，狼月却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要公主的封号了。”
她抬起头，金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地宫中，竟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亮。
“古狼国已经亡了，它的公主，也该随之死去了。”
她看着拓跋宏，说出了一句让这位新王都为之动容的话。
“我想去夏国，去武道学院，当一个普通的学生。”
她想去看看，那个培养出陶然这种怪物的国家，究竟是什么样子。
她想去看看，那个让龙帅和拓跋宏这样的人物，都心甘情愿为之效力的“人道薪火”，究竟是什么。
她更想，靠自己的力量，去探寻这本笔记里的真相，去寻找一个能让她的族人不再重蹈覆辙的，真正的未来。
拓跋宏看着眼前的侄女，心中百感交集。
“好。”许久，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准了。”
他转头看向陶然：“贾先生，这件事，恐怕还要劳烦你。”
“没问题。”
陶然答应得很干脆。
“老板，你可拉倒吧！”阿空在一旁无情吐槽，“你现在站都站不稳了，可别说大话！”
陶然感觉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
妈的，后遗症上来了。
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对拓跋宏说道：“王爷，这里就交给你了。我累了，想找个地方睡一觉。”
“来人！”拓跋宏立刻下令，“带贾先生和他的朋友，去最好的房间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
两名亲卫立刻上前，准备搀扶陶然。
陶然摆了摆手，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阿空身上。
“不用，我有私人订制的拐杖。”
阿空被压得龇牙咧嘴：“老板！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这个空间系天才的人权！我不是拐杖！”
看着陶然和阿空吵吵闹闹地离开，狼月跟在他们身后，脚步虽然沉重，但背影却不再孤单。
地宫中，只剩下拓跋宏和他的人。
老厨子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王爷，这个贾善良……他的来历，要不要查？”
“不用查。”拓跋宏摇了摇头，看着陶然消失的方向，眼神里既有忌惮，也有敬佩。
“龙帅亲自给他磨的刀，我们查不出什么。”
“我们只需要知道，他是朋友，不是敌人。”
拓跋宏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座已经彻底失去生机的始祖祭坛上，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古狼国，亡了。
而他，将在这片废墟之上，建立一个全新的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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