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光的效率极高。不到一个标准时,一艘专门为深入暗寂之渊改造的小型探索船——“溯光者”号,便已准备就绪。船体覆盖着能够最大程度隔绝负面情绪侵蚀的“宁静”结晶镀层,引擎也经过调整,以最低的能耗和情感波动运行,避免过早惊动那片沉睡的绝望。
林枫、苏婉晴在琉光的陪同下登上了“溯光者”号。与“远眺号”的综合性不同,这艘船内部简洁到近乎空旷,大部分空间都被用于安装情绪过滤和稳定系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近乎真空的情感空白,让人感觉有些不适。
“我们必须尽可能保持‘情感静默’。”琉光解释道,他自身的情绪光晕也收敛到最微弱的、代表“专注”的淡银色,“暗寂之渊对活跃的情绪,尤其是正面情绪,反应极为剧烈。它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过来。”
“溯光者”号悄然驶离了流光溢彩的心光之城,向着星云边缘那片不断扩散的暗灰色区域进发。越是靠近,周围原本绚烂的情感光辉便越发黯淡、稀薄,仿佛色彩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从宇宙中抽离。空气中开始弥漫一种沉重的、令人心悸的压抑感,连“溯光者”号内部的“情感静默”场都似乎受到了挤压。
终于,他们抵达了暗寂之渊的边缘。
那并非一个清晰的边界,而是一片逐渐过渡的、色彩褪尽的区域。前方,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绝对的灰暗。不是黑暗,因为没有光影对比;也不是虚无,因为它拥有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存在感”。它像是一潭死水,又像是一片凝固的、饱含了所有负面情绪残渣的沥青海洋。没有任何情感光晕在这里闪烁,只有一种恒定的、低沉的、仿佛万物临终叹息般的背景嗡鸣。
仅仅是靠近,林枫就感到怀中的白色石板传来一阵轻微的排斥感,并非畏惧,更像是对这种彻底背离“存在”与“秩序”状态的天然不适。苏婉晴也微微蹙眉,她的星空共鸣体在这里感受到了极大的阻滞,仿佛星辰之间的联系都被这片灰暗所切断。
“探测到高强度‘绝望’、‘麻木’、‘虚无’情绪复合场。”舰载AI的合成音在寂静的船舱内响起,显得格外冰冷,“物理规则稳定,但能量活性趋近于零。警告:情感防御场正承受持续侵蚀。”
“我们只能到这里了。”“溯光者”号悬停在暗寂之渊的边缘,琉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身上的淡银色光晕边缘已经开始出现细微的灰色侵蚀痕迹,“再深入,飞船的情绪防御系统会过载,我们自身的情感也会被污染。”
林枫与苏婉晴对视一眼。
“我们进去看看。”林枫说道。他们的本质力量远超灵析族,对情绪能量的依赖也更低,有能力短暂深入这片绝望之地。
没有穿戴任何额外的防护,两人周身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淡淡的光晕——林枫是龙魂之力与白色石板秩序之光交融形成的、仿佛能定鼎乾坤的淡金色光晕;苏婉晴则是星空共鸣体散发出的、清冷而悠远的星银色光晕。这两股光芒在他们踏入暗寂之渊的瞬间,仿佛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灰暗如同活物般向他们涌来,试图包裹、渗透、同化他们散发出的“存在”光芒。那是一种无孔不入的侵蚀,不仅仅是能量层面,更是直击心灵,试图将绝望与虚无的种子植入他们的意识深处。
林枫稳守龙魂,将白色石板的秩序之力化作无形的壁垒,抵御着那潮水般的负面意念。他仿佛听到无数生灵在耳边泣诉,看到无数文明在眼前崩塌,一种“一切努力终将徒劳”的无力感试图撼动他的意志。但他道心坚定,这些外来的负面情绪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纷纷破碎。
苏婉晴则更加巧妙,她并未硬抗,而是将自身的精神频率调整到与星空共鸣,仿佛化身成为一颗遥远的、不受此地规则影响的星辰。那灰暗的侵蚀之力掠过她,如同水流滑过光滑的镜面,难以附着。
两人如同两盏微弱的孤灯,在无边的灰暗中缓缓前行。神念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只能延伸出极短的距离。他们“看”到,这片深渊并非空无一物,其中悬浮着一些巨大而扭曲的、如同化石般的情感结晶残骸,它们曾经可能是喜悦、是爱恋、是勇气,但如今只剩下干瘪、灰败的外壳,内部充满了裂痕与空洞。
他们还“听”到了一些破碎的、重复的意念回响,那是曾经陷落于此的灵析族净化者们最后留下的印记:
“……没有意义……”
“……一切都是徒劳……”
“……放弃吧,归于寂静……”
这些回响如同鬼魅,缠绕在周围,试图将他们拖入同样的绝望。
“根源不在这里。”林枫感知了片刻,摇了摇头,“这些只是表层淤积的负面情绪和失败者的残响。真正的核心,或者说导致这片深渊形成的‘病灶’,还在更深处。”
他的目光投向灰暗的更深处,那里似乎有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古老的“静”在吸引着白色石板的注意。
两人继续深入。周围的灰暗变得越来越粘稠,侵蚀力也越来越强,甚至连光线都仿佛要被吞噬。林枫周身的淡金色光晕和苏婉晴的星银色光晕,成了这片绝对灰暗中唯一的光源。
不知前行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异样。
那并非光亮,而是一种……结构。
在无尽的灰暗中心,竟然悬浮着一个庞大无比的、由纯粹的“绝望”与“虚无”情绪凝聚而成的、如同蜂巢般复杂的结晶结构。它缓缓地、死寂地自转着,不断从周围的灰暗中汲取着养分,同时散发出更加精纯、更加致命的负面情绪波。这个结构本身,就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不断制造绝望的工厂。
而在这个“绝望蜂巢”的正中心,林枫敏锐地感知到,有一小片区域显得格外不同。那里的“虚无”并非死寂,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被强行“剜除”后又“缝合”的痕迹,散发出一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极其微弱的……不协调感。
就像是一首宏大悲怆的交响乐中,突然缺失了最关键的一个音符,导致整个乐章都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残缺与扭曲。
“那里……”林枫指向那个不协调的点,“那里缺失了某种东西……某种本应存在,却被人为剥离或湮灭的……核心情感。”
苏婉晴也感知到了,她尝试着用星空共鸣去触碰那片区域,反馈回来的是一种空荡荡的、令人心慌的失落感。“像是……失去了心脏。”她轻声说。
林枫尝试着将一丝秩序神念探向那个缺失的点。就在接触的刹那——
“嗡!!!”
整个“绝望蜂巢”猛地一震!无数灰暗的触须从蜂巢中爆射而出,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疯狂地卷向两人!同时,一股比之前强烈百倍的、混合了被窥破秘密的愤怒与无尽悲凉的意念洪流,狠狠冲向他们意识!
这一次的攻击,不再是漫无目的的侵蚀,而是带着明确的、毁灭性的目的!
“退!”
林枫低喝一声,龙魂之力全面爆发,淡金色光晕如同太阳般炽烈,强行震开袭来的灰暗触须!苏婉晴也瞬间将星空共鸣提升到极致,星银色光晕化作一道璀璨的星河,环绕两人,切割开汹涌而来的负面意念洪流!
趁着这短暂的间隙,两人毫不犹豫地转身,化作两道流光,向着来路疾退!
身后的灰暗如同沸腾的海洋,发出无声的咆哮,紧追不舍!
“溯光者”号早已严阵以待,在两人冲出深渊边缘的瞬间,引擎过载,拖着长长的尾焰,头也不回地向着心光之城的方向全速逃离!
直到将那片令人窒息的灰暗远远甩在身后,船舱内凝重的气氛才稍稍缓解。
琉光看着监测屏幕上那缓缓平复、但范围似乎又隐隐扩大了一线的暗寂之渊,脸色苍白:“你们……发现了什么?”
林枫平复着体内翻涌的气息,眼中闪烁着洞察的光芒:
“我们发现,暗寂之渊并非自然形成的情感淤积。它的核心,是一个人为制造的……‘情感黑洞’。”
“有人,或者说某种存在,从万华镜星云的情感根基中,强行剥离或湮灭了一种至关重要的核心情感。正是这种‘缺失’,导致了情感的平衡被彻底打破,负面情绪失去了制衡与转化的可能,才最终孕育出了这片吞噬一切的绝望深渊。”
“要想净化它,或许关键不在于清除负面情绪,而在于……找回那失落的‘和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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