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兰的状况稍微稳定了一些，至少不再日夜咳得撕心裂肺，但精神却更加混乱。
她时而清醒，咒骂汤泽天和沈清秋，时而糊涂，把穿着廉价护士服的护工当成从前沈家的佣人，颐指气使地要喝燕窝粥，惹来阵阵白眼和嗤笑。
这天下午，沈清秋正用棉签蘸着温水，给意识不清的母亲擦拭干裂的嘴唇，诊所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辆与城中村环境格格不入的、锃光瓦亮的黑色宾利，以一种极其缓慢、仿佛怕沾染上灰尘的速度，停在了诊所门口。
车门打开，先下来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白手套、表情一丝不苟的司机，他迅速绕到另一侧，恭敬地拉开车门。
一只踩着限量版高跟鞋、纤细精致的脚踝先迈了出来，接着，是楚秋儿那张光芒四射、经过精心修饰的脸庞。
她穿着一身香奈儿的早春套装，拎着价值不菲的手袋，脸上戴着足以遮住半张脸的墨镜，那股明星兼顶级名媛的气场，还是瞬间吸引了所有路人和诊所里病人的目光。
“哇！那是楚秋儿！”
“真的是楚女神！她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拍下来拍下来！快发抖音！”
手机镜头瞬间对准了她。
楚秋儿对周围的惊呼和镜头早已习以为常，她优雅地扶了扶墨镜，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看似温和实则疏离的微笑，在司机和一名助理模样的干练女性的簇拥下，款步走进了诊所。
诊所本就狭小，她这一进来，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昂贵和稀薄起来。
医生和护士紧张得手足无措。
楚秋儿的目标非常明确。
她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诊所内简陋的环境，最后落在了角落屏风隔开的床位，以及正蹲在床边的沈清秋身上。
沈清秋也看到了她，身体瞬间僵硬，握着棉签的手指收紧，骨节泛白。
她来干什么？
来看笑话？
还是来……进行新一轮的打击？
楚秋儿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近，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诊所里格外清晰。
她在距离病床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仿佛再靠近一点都会降低她的身份。
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清澈无辜、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的大眼睛。
“沈小姐？真巧，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楚秋儿的声音温柔动听，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
“我刚好在附近参加一个公益活动，听说这家诊所条件比较艰苦，就顺路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人。”
公益？
顺路？
沈清秋心里冷笑，这演技不去竞争奥斯卡影后真是屈才了。
楚秋儿不等沈清秋回应，目光便“担忧”地投向病床上形容枯槁、喃喃咒骂的王桂兰，轻轻叹了口气：
“这位就是伯母吧？唉，看着真让人心疼。以前也是养尊处优的体面人，现在却……”
她的话没说完，但那股子“落毛凤凰不如鸡”的意味，已经弥漫开来。
旁边的助理立刻适时地递上了一个极其精美、印着某顶级保健品logo的礼盒。
“沈小姐，别太担心了。”
楚秋儿示意助理将礼盒放在床头的矮柜上，那柜子摇摇晃晃，几乎承受不住礼盒的“重量”。
“这是我特意让人从国外带回来的顶级野生血燕和冬虫夏草，对伯母的身体恢复很有好处。一点心意，请你务必收下。”
那礼盒奢华得刺眼，与周围破败的环境形成惨烈对比。
屏风外围观的人发出低低的惊呼，显然被这手笔震撼到了。
沈清秋看着那盒价值可能比她这段时间所有花费加起来还高的补品，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羞辱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楚秋儿仿佛没看到她难看的脸色，继续用她那甜得发腻的声音说道：
“其实呢，这点东西对泽天哥哥来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但他那个人啊，你知道的，心思都在大事上，这种小事可能没留意到。”
她巧妙地再次点出汤泽天，并将自己的“善举”与他联系起来，仿佛她是代他行使关怀，坐实了“女主人”的身份。
“不过沈小姐你也别多想，”楚秋儿话锋一转，笑容依旧完美，眼神却带上了针尖般的锐利。
“这纯粹是我个人的一点善意。毕竟，看着曾经认识的人落到这步田地，我心里也不好受。虽然……嗯……有些因果，也是早就注定的，对吧？”
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手袋里拿出一张烫金的私人名片，用两根纤长的手指夹着，递向沈清秋，语气轻快：
“哦对了，这是我的私人联系方式。以后如果遇到什么实在过不去的坎儿，比如……伯母的医药费又不够了，或者你本人有什么困难，可以试着联系我。”
她的笑容灿烂得晃眼，说出的话却比玄狼的警告更让人心寒：
“当然啦，我平时比较忙，可能不能及时回复。而且，我帮助人也是看心情和缘分的。”
“毕竟，拯救坠落的灵魂是上帝的事，而我嘛，顶多算是偶尔发发善心的普通路人甲？”
沈清秋没有去接那张名片。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楚秋儿，盯着她那张完美无瑕、却写满了虚伪和恶毒的脸。
她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能听到自己尊严碎裂的声音。
楚秋儿见她不动，也不生气，反而轻笑一声，手腕一翻，那张昂贵的名片如同垃圾般飘落在地，正好落在沈清秋的脚边。
“名片我送到了，心意也表达了。”
楚秋儿重新戴上墨镜，遮住了眼底的得意，“沈小姐，好自为之。希望下次见面，你和伯母的处境能有所‘改善’。”
她特意加重了“改善”两个字，充满了讽刺。
说完，她不再多看沈清秋一眼，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晦气，在司机和助理的簇拥下，如同女王巡幸结束般，优雅转身，离开了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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