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一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用树枝小心地将几个表皮已经烤得焦黑、甚至裂开、露出里面橙黄瓤肉的红薯拨了出来。那香气更是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引得人口水疯狂分泌。连见多识广的张禾，都忍不住喉头滚动了一下。
顾念一自己也是强忍着立刻大快朵颐的冲动，小心地拍掉红薯上的灰烬，待其稍凉，便用干净的布包裹着，一个个放入带来的食盒中。
“张大人，”她盖上食盒，对张禾道，“我已试过几个，火候正好。剩下的这些，你让人分与大家尝尝，都体会一下这丰收的喜悦和美味！”她又指了指另外几个火堆，“那边烤的，也一并分食。”
张禾连忙应下，心中对顾念一这般与民同乐、不吝分享的举动，又添了几分好感。
趁着众人分食烤红薯、发出阵阵惊叹和满足喟叹的间隙，顾念一与张禾走到一旁，商讨起后续安排。
“张大人，红薯收获后，需仔细储存。我此前所说的窖藏之法，务必严格执行，注意通风、防潮、防冻。此外，需立刻筛选健壮薯块，作为来年的种薯，扩大种植范围。土豆和玉米的秋播长势也要密切关注……”顾念一迅速进入工作状态，条理清晰地安排着。
张禾一一记下，他对顾念一在农事上的远见和奇思已是心服口服。
交代完毕，顾念一提起那个沉甸甸、香喷喷的食盒，不再有丝毫犹豫，转身就上了马车。
“快！咸阳宫！”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献宝般的兴奋。
车夫感受到主人的催促，不敢怠慢，扬鞭策马，马车朝着咸阳宫疾驰而去。
车厢里，烤红薯那霸道而温暖的香气不断溢出，顾念一抱着食盒，想象着嬴政吃到这新奇美味时的表情，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到了咸阳宫，通传之后，顾念一捧着那个依旧温热的食盒，快步走入殿内。
“陛下，秋社祥瑞余韵未消，上林苑又传佳音！”顾念一行礼后，声音轻快地说道，“新作物红薯喜获丰收，臣特取其新鲜烤制者，献与陛下品尝！”
嬴政早已通过心声知道这丫头又捣鼓出了新吃食，甚至“闻”到了那勾人的甜香。他面上不动声色，看着顾念一献宝似的打开食盒，露出里面几个黑乎乎、其貌不扬，却散发着浓郁甜香的东西。
“此物……便是红薯？”嬴政微微挑眉。
“正是！”顾念一上前，亲自拿起一个，小心地剥开那焦黑的外皮。瞬间，更加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露出了里面金黄灿烂、甚至有些地方渗出糖稀的瓤肉，看起来无比诱人。“陛下请用，小心烫口。”
嬴政接过，那温热柔软的触感和扑鼻的甜香，让他也生出几分好奇。他优雅地掰下一小块，放入口中。
下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香甜软糯滋味在舌尖化开。那甜味天然醇厚，带着薯类特有的粉糯口感，温暖妥帖地抚慰着味蕾。相比于土豆的朴实、玉米的清甜，这烤红薯的滋味，更加直接而热烈，充满了丰收的满足感。
纵然是尝遍珍馐的帝王，此刻眼中也忍不住掠过一丝惊艳。他细细品味，又接连吃了几口，方才缓缓道：“滋味……甚为独特，甘甜软糯，确非凡品。产量果真如卿所言？”
“回陛下，张禾大人正在统计，但依臣亲眼所见，产量绝不会低于土豆！且更耐储存，亦可用作主食！”顾念一连忙回答，心中雀跃，【看吧看吧，我就说没人能拒绝美食！政哥肯定喜欢！】
嬴政微微颔首，又品尝了几口，这才放下。高产，味美，易储，此物之价值，确实巨大。
趁着嬴政心情不错，顾念一深吸一口气，决定切入正题。
“陛下，昨日秋社豆腐宴，万民同乐，臣感触良多。”她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豆腐之物，取材低廉之菽豆，却能制成多样美味，丰富餐桌，滋养万民。臣观百姓品尝时那满足欣喜之态，深觉此物若能推广天下，必是利国利民之善政。”
她顿了顿，抬头看向嬴政，目光清澈而坚定：“故，臣恳请陛下，允准将豆腐、豆浆、豆腐脑等豆制品制作之法，公开示民，无条件推广！使天下百姓，无论贫富，皆能习得此技，以此廉价之物，增饮食之趣，强身体之本！”
此言一出，嬴政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真正闪过一丝震惊。
无条件？公开？将这等明显能带来巨大利益的技术，无偿散于民间？
这完全不符合这个时代任何掌握核心技术者的行为逻辑。无论是工匠的独门技艺，还是商贾的贩运渠道，无不视若性命，秘不外传。这丫头，竟如此轻易地就要将这“点豆成金”的方子公之于众？
然而，这丝震惊很快便化为了然。
是了，以这丫头的性子，看她昨日在豆腐宴上那发自内心的快乐，看她平日里对那些黄白之物虽也喜欢却并不沉迷的态度，能有此“匪夷所思”之想，倒也……正常。
她所思所虑——如何让这天下，让这百姓，变得更好。
嬴政沉吟片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放下茶杯，对侍立一旁的郎官吩咐道：“传扶苏、李斯、赢粟、冯劫即刻前来议事。”
“诺！”
不多时，扶苏、李斯、治粟内史赢粟、御史大夫冯劫四人便相继到来。
他们行礼后，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案几上那尚未收拾的、散发着奇特甜香的烤红薯残骸吸引，但很快便收敛心神，静候皇帝示下。
“顾卿，”嬴政看向顾念一，“将你方才所请，再与诸位爱卿言说一遍。”
顾念一便将希望免费向全民推广豆腐制作方子的想法，以及其利于民生、丰富食物的益处，又详细陈述了一遍。
果然，她话音刚落，殿内便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
赢粟首先开口，他掌管国家财政与粮食，考虑问题就更实际。
“顾大人仁心，下官感佩。然，豆制品制作之法，若由少府掌控，官营专卖，亦是一笔不小岁入。无偿推广，固然惠及百姓，然朝廷不仅无利可图，前期推广、教授，恐还需投入不少人力物力。此举……是否需再斟酌？”
他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确——这是赔本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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