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劫压力不可谓不大，回到御史台，对着堆积如山的卷宗，眉头紧锁。
【难道真是内部核心人员出了问题？或是……有更高明的窃取手段？】
他感觉此案比他查过的任何贪腐案都要棘手，对手隐藏在迷雾之后，手段高超。
与此同时，吕雉也动用了她如今的力量。
她的宣抚司，表面是安抚六国遗民，实则构建了一张隐秘的信息监控网络。
她下令，启动所有“暗桩”，重点排查近期与六国旧贵族。
尤其是那些对秦朝抱有深刻敌意、且拥有一定财力物力者，有过密切接触或异常动向的人员。
对于此事，吕雉总觉得最大的受益者和潜在策划者，就是那些妄图复国的六国残余势力。
他们有能力，也有动机。
宣抚司的属吏们化身市井小贩、酒肆伙计、甚至是乞丐。
活跃在咸阳的各个角落，不动声色地收集着信息。
他们关注的是流言蜚语、异常的资金流动、陌生人的聚集……
很快，一些零碎的信息被汇总到吕雉这里：
“近期有楚地口音的商人在城西频繁出入几家铁匠铺，但并未大宗采购。”
“几个原韩国的破落贵族子弟，近来似乎手头阔绰了些，常在一家新开的、颇为雅致的酒肆聚会。”
“有人在黑市上打听过关于‘水磨’、‘水车’的消息，出价很高。”
这些信息看似杂乱，但吕雉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关联性——
铁器、资金、隐秘聚会、对水力技术的兴趣。
她将这些线索整理成册，秘密呈送给了冯劫，并标注了重点监控对象。
萧何这边也没闲着，埋头于少府庞大的文书工作中。
他调阅了近半年来所有的人员调动记录、物资采购清单、废弃物处理流程。
他相信，再狡猾的狐狸，只要活动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他重点核查负责废料处理的几个低级吏员。
这些人的职位不起眼，往往容易被忽视，但恰恰可能成为漏洞。
他核对着每一天运出工坊的废弃物种类、数量、接收人……
“这一车废弃的炭渣和碎铁，是运往城外的乱石滩倾倒？”
“这一批报废的皮绳和木料，是送到了东市的旧货商那里？”
他逐条核对，不厌其烦。
的顾念一向冯劫申请，与墨家巨子相里勤一起，对内审查墨家弟子，对外分析技术细节。
相里勤对弟子们有着绝对的信任。
但为了证明清白，他配合顾念一，对每一位参与项目的墨家弟子进行了更为深入的背景核查和近期行踪问询。
结果一如所料，所有弟子皆身家清白，行为坦荡，对技术泄露事件感到震惊与愤怒。
于是，顾念一和相里勤将重点放在了那些被缴获的草图本身。
几张羊皮图纸被铺在案几上，上面绘制的水力传动结构虽然粗陋，但核心原理抓得很准。
“相里先生，您看这笔画，这勾勒方式，可像是熟悉我们图纸的人所画？”顾念一问。
相里勤仔细端详，摇了摇头：
“不像。笔法生疏，线条滞涩，更像是……依葫芦画瓢，而且是对着不完整的‘葫芦’画的。”
【逆向推导！】
顾念一脑中灵光一闪。
【他们可能没拿到完整的原图，而是通过某些碎片信息拼凑出来的！】
她立刻追问：
“那我们工坊里，有没有可能流出这种不完整的、或者是废弃的草图？或者是……失败的实验品？”
相里勤沉思片刻：“核心图纸管理严格，但……制作过程中，难免有画错、修改的草稿，以及一些因为尺寸、材料不符而报废的零件。”
“这些……通常都会作为废料处理掉。”
“废料！”
顾念一和相里勤几乎同时喊出声！
线索开始指向了废料处理环节！
就在这时，萧何那边也有了突破性发现！
他在核对废弃物处理记录时，发现负责将一部分工坊废料运往东市某家旧货商的一名小吏。
在事发前半个月，突然以“家中有事”为由请假离开了咸阳，至今未归！
而接手他工作的另一名小吏，在记录上显得模糊不清，有几日的废料去向记载异常简略！
冯劫立刻下令拘传那名接替的小吏。
那小吏起初还支支吾吾，在冯劫的严厉审讯和出示了萧何找到的记录漏洞后，终于崩溃交代：
是之前请假的那名吏员，让他帮忙“行个方便”。
偶尔有几车“特别的”废料，不用详细记录，直接运到东市旧货商那里，会有人接应，并给了他一些好处费。
他贪图小利，就答应了。
于是线索集中到了东市那家旧货商和那名请假失踪的小吏身上！
然而，当冯劫派人去抓捕旧货商时，却发现店铺早已人去楼空！
那名失踪的小吏也如同人间蒸发。
对方显然已经断尾求生。
调查再次陷入僵局。
对方的狡猾和反侦察能力超乎想象。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直沉默旁观的张良。
在阅读了吕雉收集来的关于六国遗民动向的简报。
以及冯劫审讯记录中关于旧货商和失踪小吏的细节后，开口了。
他被允许参与核心讨论，但一直很少发言，只是静静的听，默默的看。
此刻，他走到那张巨大的咸阳城地图前，目光沉静。
“冯大人，李丞相，顾先生，”
张良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冷静。
“依良看来，策划此事者，绝非寻常之辈。其行事周密，断尾果断，绝非为了些许钱财。其志，恐怕不小。”
他指向地图上的几个点：
“吕司丞提供的线索，楚地商人、韩裔贵族聚会之酒肆、以及消失的旧货商铺，看似分散，但若以‘信息传递’和‘人员隐匿’的角度看……”
他拿起炭笔，在地图上划出了几条隐形的连线和分析：
“旧货商位于东市，人员混杂，利于接头和隐匿。”
“楚商活动的铁匠铺在城西，或许是在尝试仿制或寻找能加工这些技术的匠人。”
“而贵族聚会的酒肆，环境雅致，不易引人注意，正是密谋之佳所。”
李斯目光一闪：“依你之意是，这是一个有组织、有预谋所为？”
“正是。”张良点头。
“而且，此组织首领，必是心思缜密、自负才智，且对复国抱有极深执念之人。”
“他选择从废料入手，而非直接收买核心人员，说明其谨慎，也说明其拥有能够从零碎信息中推导出核心技术的人才。”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如今事情败露，他必然知道朝廷会大力追查。”
“依其性格，他不会立刻远遁，因为那反而容易暴露。”
“他最有可能的做法，是就地隐藏，静观其变，甚至……可能会冒险查看风声，或者试图转移更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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