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械坊的熔炉正吐出橘红色的火焰,将李杰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他蹲在石碾旁,手里捏着根棉线,正往陶管里穿引信。旁边的铁砧上,摆满了半成品的火球弹,外壳上还留着工匠们敲打时的锤痕。
“李大人,陛下传召。” 王德的声音穿透嘈杂的锻造声,像一块冰投入滚油。
李杰手一抖,棉线卡在陶管里断了。他直起身,掌心的火药粉末被汗水浸湿,结成黑褐色的泥团。“知道了。” 他应着,转身往工棚后走,腰间的铜钥匙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 那是存放《火药军器图谱》的木箱钥匙。
工棚后的木屋只有丈许见方,四壁漏风,墙角堆着半袋没吃完的粟米。李杰从床板下拖出个铁角木箱,黄铜锁扣上已经生了锈。他用钥匙打开锁,一股樟木香气扑面而来 —— 为了防潮,他在箱底铺了三层樟木片。
《火药军器图谱》躺在红绸里,羊皮卷边缘已经磨出毛边。李杰小心翼翼地将它裹进蓝布包袱,手指抚过封面烫金的火焰纹 —— 这是他花了三个通宵画的,上面不仅有图样,还有配料比例:硝石七斤、硫磺一斤半、木炭一斤半,每样都精确到两。他想起第一次试爆时,因为硫磺多了三钱,炸得工棚顶都飞了,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
“王公公,走吧。” 李杰将包袱往腋下一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经过锻造区时,张铁匠举着铁锤喊道:“李大人,这批弹壳明天就能淬完火!”
“加把劲!” 李杰回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炭灰,“造出三十枚,我请弟兄们喝烈酒!”
长安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更夫敲着梆子走过,“三更天 ——” 的吆喝声在巷子里回荡。李杰跟着王德走在朱雀大街上,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包袱里的羊皮卷硌着肋骨,沉甸甸的像块烙铁。
他想起半个月前,周御史带着人来查坊,指着正在晾晒的硝石说 “此乃谋逆之物”,气得他差点掀了对方的轿子。那时他就知道,这场仗不仅要在云州打,还要在长安打。
穿过承天门时,守城的禁军认得王德,没拦着。宫墙下的石狮子在月光下像头蛰伏的巨兽,李杰摸了摸包袱,里面的图谱仿佛在发烫 —— 这东西要是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御书房的门虚掩着,檀香从门缝里钻出来。李杰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膝盖刚要弯下去,就被李世民抬手止住。“不必多礼,把图谱铺开。”
他将蓝布包袱放在案几上,解开绳结,小心翼翼地展开羊皮卷。长达三丈的图谱在案几上蜿蜒铺开,上面用朱砂标注的箭头密密麻麻:“火球弹引信需用麻纸浸桐油,耐潮”“地雷埋设深度三尺,可抗马蹄踩踏”“火箭尾翼角度七度,射程最远”……
李世民的目光顺着朱砂线移动,手指点在 “五十步” 那个数字上:“上个月你说只能到四十步。”
“回陛下,” 李杰指着旁边的小字注释,“我们换了岭南的硬木做弹体,减轻重量的同时增加了强度,试了十二次,最远能到五十二步。” 他想起那十二次试射中炸坏的七副模具,想起工匠们手上的燎泡,声音不由得有些发紧。
李世民没说话,指尖划过图谱上的火箭图样。那上面画着三支箭,分别标注着 “射程”“精度”“威力”,旁边用墨笔写着 “三者不可得兼,守城宜选威力”。这些字歪歪扭扭的,不像文官们的馆阁体,却透着一股务实的狠劲。
“你要多少?” 皇帝突然抬头,目光像鹰隼般落在他手上。
李杰的手心瞬间冒出冷汗。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 这是让他开条件,也是在逼他立军令状。他定了定神,声音掷地有声:“硝石五千斤,硫磺两千斤,木炭三千担,这是底线。”
他看着李世民的眼睛,继续说道:“新械坊现有工匠八十七人,日夜赶工最多日产十枚。臣请陛下从军器监调二十名铜匠,再从关中征调三十名石匠,他们熟悉矿石,能帮着提纯硝石。”
“还有,”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需要三十匹河西大马,配上最好的驿卒,武器造好一批就送一批,不能等。”
李世民听完,沉默了片刻,突然抓起案上的云州战报扔给他:“自己看。”
李杰捡起战报,麻纸粗糙的边缘刮着手指。当看到 “饿殍渐增” 四个字时,他的手指猛地攥紧,纸角被捏得变了形。他想起去年冬天去云州考察,城头上的士兵穿着单衣,却依旧挺直腰杆,那时他们还笑着说 “等李大人的利器来,定让突厥人有来无回”。
“臣……” 李杰的声音有些哽咽,“十日,臣保证十日之内,第一批改良火球弹必到云州,至少五十枚。”
“五十枚?” 李世民挑眉,“够吗?”
“不够,但能撑到第二批。” 李杰指着图谱上的地雷,“臣还会带二十颗地雷过去,埋在城外要道,能迟滞突厥进攻至少三日。” 他想起自己改良的延时引信,误差从之前的五息缩短到两息,这两息,或许就能救几百人的命。
李世民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你可知,那些弹劾你的奏折,能把你埋了?”
“臣知道。” 李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上面布满了老茧和疤痕,“但云州的弟兄们,等不起臣跟他们扯皮。”
“好!” 李世民一拍案几,烛火都跳了起来,“你要的东西,天亮之前送到新械坊。军器监的人敢耽搁,你直接拿我的令牌捆了!” 他从腰间解下一块鎏金令牌,扔给李杰,“拿着这个,长安城里,除了朕的寝宫,你想去哪就去哪。”
李杰双手接住令牌,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掌心传来。他突然 “噗通” 一声跪下,重重磕了个头:“臣李杰,以项上人头担保,必解云州之围!”
“你的人头朕不要,” 李世民的声音缓和了些,“朕要云州安然无恙,要突厥人滚回他们的草原。”
“臣遵旨!” 李杰抱着图谱和令牌,转身就往外走,脚步急促得差点撞到门框。
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李世民拿起那本 “火药十罪”,随手扔到奏折堆最底下。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明亮起来,照亮了案几上的云州地图,也照亮了图上那片被红笔圈住的土地。
御书房的烛火依旧摇曳,而新械坊的方向,灯火比往日更加明亮,仿佛有无数双手,正托举着大唐的希望,在黑夜里奋力前行。李杰的身影已经融入夜色,但他留下的那本图谱上,朱砂勾勒的火焰图案,在烛光下仿佛真的燃烧了起来,映红了李世民的眼睛。他知道,这场豪赌,已经开始了。而赌注,是数十万军民的性命,是大唐的边疆安稳,更是他作为帝王的决断与担当。他拿起朱笔,在云州战报上重重圈下,仿佛要用这红色,驱散那弥漫在云州城头的绝望与黑暗。
李杰一路疾行,回到新械坊时,天已微亮。工匠们看到他带回的令牌和图谱,都明白到了关键时刻。张铁匠第一个脱下棉袄,光着膀子喊:“弟兄们,加把劲!让突厥人尝尝咱们的厉害!” 一时间,熔炉的轰鸣、锤击的叮当、工匠的号子,交织成一曲激昂的战歌,在新械坊的上空回荡,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生死较量。而这一切,都将在那即将送往云州的火药武器上,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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