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夜色已深。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外，只余下中央空调系统低沉的运行声。
刘亦菲洗完澡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还在琢磨车上那个关于“下一代教育规划”的爆炸性话题。她看着正坐在沙发上审阅文件的江瑾辰，灯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人和“奶爸”这个词联系起来。
她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忍不住旧事重提：“诶，你刚才在车上说的是认真的？真的已经开始……收集数据了？”
江瑾辰从文件中抬起头，合上文件夹，放到一边，似乎准备结束今天的工作。他转眸看她，眼神平静无波：“初步筛选了全球排名前五十的私立教育机构，综合评估了其学术声誉、师资配比、校友资源、安全指数以及地理位置与主要住所的交通成本和时间。分析报告周一会生成。”
刘亦菲：“……”她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最终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效率真高。”
“基础工作。”江瑾辰语气淡然，仿佛做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目光落在她还在滴水的发梢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湿度超标。容易引发头痛和风湿风险。”
他起身，去浴室拿了吹风机出来，递给她。
刘亦菲接过吹风机，却没有立刻插上电源。她盘腿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他重新坐下，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江瑾辰，你喜欢小孩吗？”
这个问题似乎超出了他数据库的即时检索范围。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进行复杂的逻辑运算，然后给出了一个非常严谨的回答：“人类幼崽在生命初期具有高需求、低效率、不可控性强等特点，从投资回报率角度分析，并非优选。”
刘亦安的心微微沉了一下。
却听他又继续道：“但基于社会延续、家族责任以及情感联结需求，抚养后代是多数个体的必然选择。其带来的非量化情感回报，如成就感、陪伴感，可能弥补效率上的损失。”
典型的利弊分析，冷静得像是在做市场调研报告。
刘亦菲看着他，试图从那副毫无波澜的表情里找出一点点属于“人”的情绪：“所以……对你来说，要孩子只是一项‘必然选择’和‘责任’？就像完成一个……KpI？”
江瑾辰迎上她的目光，她的眼睛在灯光下清澈见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探究。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重新定义她的问题。
“不完全是。”他最终否认，措辞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不确定性，“我的系统……可能需要升级。”
刘亦菲没听懂：“升级？”
“嗯。”他颔首，目光落在她脸上，异常专注，“在遇到你之前，我的核心算法里，没有预留处理‘非理性情感需求’和‘高不确定性变量’的足够模块。”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内容却让刘亦菲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你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计划外变量。”他继续说道，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它导致了一系列的系统冲突和逻辑悖论。最初，我试图将其纳入原有框架进行解析和优化，但失败了。”
刘亦菲屏住了呼吸，怔怔地看着他。
“所以，系统需要升级。学习兼容新的数据模式，接受非最优解的存在，甚至……”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欣赏其带来的独特价值。”
他看向她的小腹，那里平坦依旧，目光却仿佛穿透现在，看到了某个未来的、模糊的可能性。
“对于那个可能到来的、新的变量，”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缓和，“我认为，我的系统……愿意进行版本迭代，尝试学习处理。”
吹风机安静地躺在沙发上，发出细微的塑料冷却声。
刘亦菲的心脏像是被温水慢慢浸透，酸软得几乎无法跳动。她听懂了。
他用他独有的、充满代码和算法意味的语言，笨拙地告诉她：因为爱你，所以我愿意去尝试理解并接纳一个我原本无法理解的世界，包括那个世界里的孩子。
这不是浪漫的告白，却比任何誓言都更让她震撼动容。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他的指尖微凉，却在她触碰的瞬间，轻轻回握了一下。
“那……”刘亦菲的声音有些发哽，她努力扬起一个笑容，“我们一起……慢慢升级？”
江瑾辰凝视着她泛红的眼圈和强装的笑容，沉默了良久。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肯定地点了一下头。
“好。”
夜灯柔和，将两人依偎的身影投在墙上。
吹风机终究没有用上。发梢的水珠无声地滴落，氤氲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如同某种悄然滋生的、柔软而坚韧的力量。
系统的升级或许漫长，但共识已然达成。
在爱与未来的课题上，他们愿意成为彼此唯一的、也是最坚定的实验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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