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这一日开张,戴缨一日没睡踏实,尽管陆铭章不停地对她宽慰,她仍是把次日的章程从头到尾在脑子里梳理,好在没有出什么大纰漏,一切都很妥当。
小肆开张的情形叫坐于对面茶楼吃茶的两人看在眼里。
贺三郎笑着看向冯牧之:“你前些时不还好奇是个什么铺子么?今儿可算知道了。”
冯牧之端起茶盏,慢慢呷了一口,并不说话,一脸默然。
贺三郎将他的情状看在眼中,他这个好友,甚有意思,供职于春秋书院院首之职,年少时曾娶有一房妻室,家中给他相看的。
那会儿他不过十五六之龄,和同龄男子一样,对女子有着极为浓厚的好奇。
这要放在大多权贵之家,未立妻室前,房里或多或少有一两个丫头贴身伺候。
然,冯家不同,真真正正的书香传世之家,春秋书院是他先祖父所创建,在罗扶的读书人中极有声誉,朝堂之上许多官员皆是从这里走出。
而冯牧之作为家中嫡长子,家教极严,别说逛青楼听曲儿了,未娶妻之前,房中连个通房丫头也无。
不过于他而言,这并没什么,只因他自幼所受教育如此,早已炼就了一副清心寡欲之貌。
可贺三郎却知,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但凡一个正常男子,怎么可能真正做到见女色而无动于衷,除非这人另有殊癖,冯牧之显然不是,不过是家教使然而已。
在他十六岁之时,冯家给他相看了一门第相当的贵女,召家的召元娘。
冯牧之同他说起召家娘子,看得出对自己这位未婚妻子还是很满意。
不巧的是,贺三郎当时出城外办,不在京中,错过了参加友人的婚事,等他回来,自冯牧之成亲已过去半年之久。
贺三郎原以为冯牧之娶妻后,再怎么着,也要过一段婚后蜜里调油的日子。
谁知成亲后,他这位好友兼新郎官……直到现在贺三郎一想起这事不免唏嘘中带着愤怒。
那日,他们也如现在这般坐于茶楼闲话……
“怎么愁容满面的样子?”贺三郎问,觉着冯牧之的神情看着有些古怪。
这话不问还好,冯牧之听后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
嘴角紧抿,眼睛始终压得低低的,贺三郎见了,就知事情必不简单。
“怎么回事,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快说。”
冯牧之想了又想,终于开口,这事他同谁都没说过,连他双亲都不知情,于是将秘事道了出来。
贺三郎听完,睁瞪着眼,好半天才缓过神:“不是初次?!”
冯牧之给自己续上一盏茶,猛灌入喉,好似那杯中不是茶,而是酒一般,他这半年的憋屈在贺三郎这个友人面前终于得到释放。
贺三郎想了想,问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那玩意儿不见得做准……”
贺三郎不同于冯牧之,同许多富家子弟一样,十四五岁房里就有了丫头,是以,他也知道有些女子即使是头一次,也不一定见血。
毕竟作为一个合格的友人兼兄弟,并不想让冯牧之为此苦恼,叫他后院失和。
谁知冯牧之看着他,身子往椅背一靠,好半天才艰难地道了一句:“那简直……畅通无阻。”
连冯牧之自己都不信,这种事会叫他摊上,贺三郎实在忍不住,想笑,可笑起来显得不厚道。
他这位友人守着贞操,结果,那新婚夫人却不是初次。
召元娘也是书香门第之女,名声不错,对外传知书识理,贤惠贞顺,谁知是个冒牌货。
然而,以他对冯牧之的了解,若只这一点,并不会叫他如此懊恼,必还有别的。
“你家二老可知?”贺三郎问道。
“如何敢告知他们,这种事情,就是知道了又能如何,人都进到房里,睡也睡了,再退回去?怎么扯得清楚?”冯牧之又道,“你不知她的情况,惹急了,她只说是你破了她的身,嫌弃她来,又不愿背那负心汉的名,把脏水往她身上泼。”
贺三郎点了点头:“还真是,这么一嚷,你冯家哪还有脸。”
冯牧之懊丧之余叫店伙计上了一盏酒,就要给自己灌一海碗,却叫贺三郎及时按住。
“如何能喝这个,你向来不好酒之人,稍喝两杯就醉,使不得,使不得,我可不想一会儿背你回去。”
冯牧之再举茶盏,喝出烈酒的架势:“这还不算……”
贺三郎咽了咽口水,他就说,单凭那一点,不至于叫冯牧之恨成这样。
“什么书香门第,什么柔和贞顺,原来……原来是个……淫……”冯牧之说不下去。
他很想叫骂一番,但他的教养不许他这么做,哪怕贺三郎同他关系匪浅,他也不会将更具细的事情告诉他。
新婚之夜,他察觉到召元娘非处子之身,尽管她刻意在他身下做出一副难挨痛苦的样子,可那里的紧度骗不了人。
之后几日,再观她床笫间的情态,就知他这位新婚夫人是个惯耍风月之人。
有这前因,他便多留了心眼,结果叫他发现……直到现在,冯牧之再想起那日的情形,仍觉得恶心不平。
“你今日又要出门?”
冯牧之看着眼前的妻子,召元娘。
召元娘的眉眼很有特点,眉毛细长,她爱描当下时兴的柳叶眉,弧度挑得很高,很衬她那张圆脸,眼睛不算大,看起来却很温和。
并不是多么美貌,却是干净舒明的一张脸,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娴静,端庄。
召元娘微笑道:“最近总生梦魇,我带丫头去寺庙烧香祈福,请本经文回来诵读。”
冯牧之没说什么,待人走后,问了身边下人才知,这几日召元娘常去静心寺,这静心寺并不在城外,位于城南郊区,凭着直觉,他觉得哪里不对,便跟了去。
因不是节庆,庙里没什么香客,神佛殿中没有她的身影,但她的马车还停在庙门前,知道人并未离去,遂行到后院。
看了一圈,仍是寻不到人,正在疑惑间,发现旁边还有一条狭窄的小道,于是走了进去,原来这里面还劈有一方院子。
院中有一屋室,屋里有动静。
冯牧之走了过去,透过门缝,一对男女,女人在前,男人在后,白生生的肉,女人衣襟敞开,嘴里吟哼着,而她身后的年轻男人,光头,身上披着僧袍。
冯牧之没有任何表情,转过身,坐到院中的石凳上,待那对奸夫淫妇完事后,从屋里出来,吓得当场跪下。
“夫君,我错了,我错了……”
召元娘抱着冯牧之的腿,不停地哭诉,以为冯牧之会对她破口大骂,又或者把丑事宣扬出去,那她就完了,召家绝不会让她活。
那和尚缩在一边不敢言语。
原来召元娘待字闺中之时,常往静心寺烧香,烧过香后便到禅房同这和尚问道,一来二去,两人就勾搭上了。
让召元娘没想到的是,冯牧之面上没有半点气愤,只丢出一句话:“你自请下堂。”
召元娘先时不肯,任她哭诉,冯牧之无动于衷。
最初的惊惶过后,她也意识到,冯牧之不将此事抖擞出去,已是网开一面。
“冯郎,妾身行了不堪之事,不求原谅,也没这个脸,只是兀地自请下堂,只怕夫人和老爷那里多问,如今家母身体有恙,不如妾身以此为由回家侍奉家母,过段时间,待妾寻个由头自请下堂,如何?”
冯牧之站起,冷笑一声,走了。
若要问召元娘悔不悔,如何不悔,然而成婚之后,冯牧之并不喜她,房事冷淡,于是她欲念再起,又同那和尚厮混到一处,俨有成瘾的架势,完全收不住。
之后,召元娘回了召家,对外说是侍奉生病的母亲。
贺三郎并不知道这些内里,但能让冯牧之评出一个“淫”字来,心里大概有了数。
为了纾解他的苦闷,他带他去逛花楼,挑未接过客的干净姐儿,让她们近身伺候,谁知冯牧之根本不叫她们近身,不仅如此,还一脸嫌弃。
这下问题可就大了。
从前因家中规矩严格,冯牧之一直洁身自好,在他们一众富家子弟中算是特立独行,但见了美貌女子,眼里总会流露出几分少年人应有的好奇。
然而现在,贺三郎发现他这位友人对女子真真正正地提不起半点兴趣。
“之后你待如何?”贺三郎问,“就这么一直拖着?依我看……召元娘根本不会自请下堂。”
冯牧之当时没说什么,也是烦闷苦郁,但这种丑事闹大了,叫他也没脸。
谁知,没过多久,召家传来信,召元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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