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被阻止后的麦威尔,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被众人小心翼翼地抬回床上。
他不再挣扎,也不再有任何激烈的举动,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空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上那十七个狰狞的弹孔,仿佛在凝视着自己内心同样千疮百孔的深渊。
医生给他注射了镇静剂,但他似乎连药物带来的睡意都能抗拒,或者说,内心的痛苦已经超越了生理的极限。
玛利亚守在他的床边,寸步不离。她的眼泪已经流干,只剩下满心的酸楚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坚持。
她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带领众人从绝境中走出的男人,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心痛得无法呼吸。
她拿起温热的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额头上不知是因刚才挣扎还是内心煎熬而渗出的冷汗。
就在毛巾轻柔地触碰到他皮肤的那一刻,异变发生了。
麦威尔一直僵硬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的右手以一种快得惊人的速度抬起,一把抓住了玛利亚正在为他擦拭的手腕!
玛利亚吓了一跳,但没有挣脱,她能感觉到他手指的冰冷和微微的颤抖。
紧接着,更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麦威尔抓住她的手腕后,并没有用力,反而像是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顺着她的手臂,整个人如同寻求庇护的孩子般,猛地蜷缩起来,紧紧抱住了她的腰,将头深深埋在她的身前。
然后,压抑的、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痛哭声,终于冲破了那死寂的壁垒,爆发了出来。
那不是嘶吼,而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带着无尽委屈、痛苦和绝望的嚎啕大哭。
他的身体因为剧烈的哭泣而剧烈颤抖,泪水迅速浸湿了玛利亚的衣襟。他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哭得像个失去一切依靠的孤儿。
玛利亚愣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怜爱涌上心头。
她明白了。
他或许不记得她是他的恋人,不记得他们之间具体的过往,但他破碎的记忆深处,那份潜意识的依赖和信任还在。
他的大脑在极度崩溃后,本能地寻找着最安全、最熟悉的港湾,而她的气息、她的触碰,恰好激活了这份深埋的印记。
她不再犹豫,伸出双臂,紧紧地回抱住他,一只手轻柔地、一遍遍地拍抚着他因哭泣而剧烈起伏的脊背。
她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因为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她只是让他哭,让他把积压在心中的所有负罪感、创伤和绝望,通过这汹涌的泪水宣泄出来。
“哭吧……麦威尔……哭出来就好……”她低声呢喃,声音带着哽咽,却无比温柔。
这场痛哭持续了很久,直到麦威尔精疲力尽,声音变得嘶哑,最终在镇静剂和情感极度透支的双重作用下,昏睡了过去。即使是在睡梦中,他的手指依然紧紧攥着玛利亚的衣角,仿佛生怕这唯一的温暖也会消失。
这次崩溃式的宣泄,似乎成了一个转折点。
当麦威尔再次醒来时,他眼中的死寂和空洞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不再完全拒绝与外界的接触。他会接受玛利亚的喂食,虽然依旧沉默,但眼神会偶尔跟随她的动作。
他依然不看地图,不处理文件,对雷诺伊尔等人的探视也只是沉默以对。但他不再试图伤害自己,也不再完全沉浸在那个只有痛苦和黑暗的内心世界里。
玛利亚的存在,像一束微弱却坚韧的光,勉强照亮了他内心深渊的边缘,让他没有彻底滑落。
他有时会长时间地看着玛利亚,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种近乎原始的依赖。他似乎努力想从记忆的碎片中拼凑出关于她的信息,但总是徒劳。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本能地靠近她,从她的存在中汲取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就在麦威尔情绪稍微稳定的同时,安全局的审讯室内,鲁本王亲自督阵,对那名被捕的袭击者进行了不间断的高强度审讯。
袭击者异常顽固,经受住了常规的刑讯,拒不交代任何背景信息。然而,在对其随身物品进行更精细的化学分析和对其身体进行彻底检查,包括牙科记录、疤痕、甚至皮下可能植入的微型芯片,鲁本王的技术团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袭击者使用的FN Five-seveN手枪序列号被磨掉,但通过冶金成分分析,追溯到了数年前一批流入国际军火黑市的同批次武器,其中一个可能的流向指向了与科伦情报机构有过合作的某个东欧私人军事公司。
更重要的是,在袭击者的衣物纤维中,检测到了一种非常特殊的、常用于高级西装定制的防皱整理剂成分,这种整理剂在卡莫纳境内极其罕见,但在北方政府首都的某些特定高端裁缝店有使用。
结合袭击者专业的行动风格和试图挑起北方政府与工人党武装进一步冲突的意图。
因为无论成功与否,暗杀麦威尔都会导致埃尔米拉的疯狂报复,北方政府首当其冲。
所有的间接证据都指向了一个复杂的阴谋:行动很可能由科伦方面策划或提供支持,但具体执行,很可能借助了与北方政府内部某些势力有联系的第三方雇佣兵,以此嫁祸北方,彻底激化矛盾。
鲁本王将这份初步分析报告提交给了中央委员会。
“科伦……还有北边的内鬼!”阿贾克斯眼中燃烧着怒火,“他们想一石二鸟!”
雷诺伊尔面色凝重。真相远比想象的复杂。直接报复北方政府,很可能正中科伦下怀。但此事绝不能就此罢休。
“加强对北方政府内部的情报渗透,重点是阿塔斯及其亲信。”雷诺伊尔下令,“同时,提高我们内部的安保等级,尤其是对玛利亚和医疗人员的保护。”
他意识到,玛利亚现在成了维系麦威尔脆弱精神状态的唯一纽带,她的安全至关重要。
埃尔米拉在一种异样的平静中度过了一段日子。外部,科伦和南方军似乎也在观望,没有大的动作。北方政府则在工人党武装的报复和内部压力下,边境异常安静。
内部,机器的运转并未停止。在雷诺伊尔的主持下,军事训练、工业生产、根据地建设仍在按计划进行,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种失去了灵魂指引的沉重。
中央委员会的决策依旧高效,却少了一种曾经由麦威尔带来的、能够穿透迷雾的战略眼光和凝聚力。
麦威尔的病房成了整个埃尔米拉最安静,也最令人揪心的地方。
他大部分时间依旧沉默,偶尔会在玛利亚的引导下,在病房内缓慢踱步,或者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矿区有限的景色,眼神依旧迷茫,但不再完全空洞。
玛利亚成了他与外界唯一的、脆弱的桥梁。她不再试图让他回忆过去,而是耐心地告诉他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谁来看过他,外面发生了哪些变化,就像对待一个大病初愈、心智受损的孩子。
他听着,很少回应,但玛利亚能感觉到,他在努力地捕捉这些信息,试图重新理解这个对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伊万的牺牲和麦威尔的崩溃,给这支刚刚看到希望的队伍蒙上了一层难以驱散的阴影。复仇的渴望并未消失,但变得更加内敛和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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