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与真理学院】，元年，开学第一日。
地点，并非青云宗任何一座传统的大殿或演武场，而是在天剑峰半山腰，由李昊然亲自设计、工程傀儡日夜赶工建造出来的——【第一阶梯讲堂】。
这是一个足以容纳五百人的巨大扇形空间。地面由光滑的青石铺就，座位则是用温暖的原木制成，呈阶梯状层层升高，确保了无论坐在哪个角落，都能毫无遮挡地看清最前方那块高达三丈、由一整块经过特殊打磨的黑曜石制成的巨型“黑板”。
阳光透过穹顶的琉璃瓦，洒下柔和的光斑，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也照亮了讲堂内那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脸。
最前排，坐着的是以赵伟为首的、通过了那份堪称“天书”的问卷考核的杂役和外门弟子。他们坐得笔直，神情紧张而又激动，眼神中闪烁着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光芒。对他们而言，能坐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中间几排，则是那些凭借着小聪明和一些逻辑天赋，勉强过关的内门弟子。他们表情复杂，既有对未知的好奇，也有一丝不情不愿的抗拒，还不时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周围那些曾经被他们视作蝼蚁的杂役，心中五味杂陈。
而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最后一排，最中间的两个位置。
霍灵天双臂抱胸，靠在椅背上，一脸的不耐与狂傲。在他看来，花了两天时间，才勉强搞明白那份问卷上“鸡兔同笼”和“水池放水”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已经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耻辱。若不是为了搞清楚那门“上帝之杖”的秘密，他早就一走了之了。
沐清颜则坐得端庄，白衣胜雪，气质清冷。她表面上平静如水，但那双微微蹙起的秀眉，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她想不通，测量山峰的高度，跟修行有什么关系？质疑“灵气是万物本源”，这难道不是离经叛道、动摇道心的魔说吗？她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荒谬的戏台，而接下来，就要看那个始作俑者，到底要上演一出怎样的闹剧。
整个讲堂鸦雀无声，五百名学生，五百种心态，共同汇聚成一股紧张而又诡异的气氛。
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讲堂的侧门被推开。
李昊然走了进来。
他没有穿象征身份的宗门道袍，只是一身耐磨的深蓝色工装，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手里没有拂尘，没有玉简，只拿着一本薄薄的纸质笔记本和几根白色的粉笔。他脸上没有高人一等的威严，只有一种属于教师的温和与平静。
他走到巨大的黑曜石黑板前，将笔记本放在讲台上，然后转过身，目光缓缓扫过下方每一张脸。
“欢迎各位，来到科学与真理学院。”
他的声音通过讲堂巧妙的声学结构，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我知道，你们之中，有曾经的内门天骄，有默默无闻的外门弟子，也有身份卑微的杂役。但在我这里，在你们坐进这个讲堂的这一刻起，你们就只有一个身份——学生。”
“所以，从现在开始，忘掉你们的灵根，忘掉你们的修为，忘掉你们过去所有引以为傲或者让你自卑的东西。在这里，它们一文不值。”
这番开场白，让前排的杂役们眼中光芒更盛，也让中间的内门弟子们脸色微微一变。
“在我的课堂上，你们唯一可以依仗的，是这里。”李昊然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是你们的大脑。以及我接下来，将要教给你们的，一套全新的、用以认知世界、解析世界、乃至改造世界的……工具。”
他转过身，拿起一根粉笔，在巨大的黑色石板上，郑重其事地写下了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数学】
当这两个字出现时，整个讲堂陷入了一片茫然的寂静。
数学？
这是什么？某种新的心法口诀？还是某种失传的上古秘术？
“‘数学’？听起来有点像‘术数’……”有弟子小声嘀咕，“难道李校长要教我们占卜问卦，推演天机？”
“不对吧，我听说‘术数’乃是天机阁的不传之秘，玄之又玄，他一个凡根……”
后排的霍灵天更是直接嗤笑出声，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讲堂里却格外清晰：“故弄玄虚。”
沐清颜也蹙起了眉头，她觉得这两个字，透着一股凡俗的工匠气，与飘渺玄奥的“大道”格格不入。
李昊然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内心深处的吐槽之魂早已开始熊熊燃烧。
「天呐，科普之路，道阻且长啊！这帮孩子连数学和算命都分不清，我感觉我的血压已经开始飙升了。淡定，淡定，我是校长，我要有为人师表的耐心……个鬼啊！真想把九年义务教育的课本直接拍在他们脸上！」
压下内心的咆哮，李昊然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震彻所有人的耳膜。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我告诉你们，数学，不是你们想的任何东西！它不是法术，不是玄学，更不是算命！”
“它是研究‘规律’的规律！是铸造世间万物的逻辑骨架！是所有真理都能通用的唯一语言！是镌刻在宇宙诞生之初的……底层代码！”
“你们所敬畏的阵法，你们所依赖的丹药，你们所使用的法宝，乃至风雨雷电、日月星辰的运转法则，其本质，都是——数学！”
这番堪称“大逆不道”的宣言，如同平地惊雷，在所有学生脑海中轰然炸响！
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阵法的本质是数学？开什么玩笑！那不是上古大能感悟天地、师法自然才创造出的玄奥图文吗？
丹药的本质是数学？胡说八道！那不是药草灵性与丹火造化的完美结合吗？
就连霍灵天那张狂傲的脸上，都第一次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李昊然很满意这种震撼效果。他没有给学生们太多思考的时间，直接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在我解释更多之前，我们先来做一个小小的测试。请所有人，在你们面前的草稿纸上，写下‘一万三千八百七十五’这个数字。”
学生们虽然不解，但还是依言照做。很快，所有人的纸上，都出现了一行繁琐的文字：【壹万叁仟捌佰柒拾伍】。
李昊然点了点头，然后，他在那两个巨大的“数学”二字旁边，用粉笔，轻松地写下了一串简单的符号：
他指着这串符号，说道：“从今天起，你们需要忘记过去那种蠢笨、低效的记数方法。你们要学习的，是这个。”
他依次在黑板上写下：0, 1, 2, 3, 4, 5, 6, 7, 8, 9。
“这就是数学的基石，十个‘阿拉伯数字’。宇宙间的一切‘数量’，都可以由这十个简单的符号来表示。”
“更重要的是，我们引入一个革命性的概念，叫做‘位值’。同一个符号，在不同的位置，代表的数值完全不同。比如‘’里的‘5’，代表五个‘一’。而‘7’，因为它在‘十位’上，所以它代表七个‘十’，也就是七十。‘8’在‘百位’，代表八百。以此类推。”
“这，就是‘十进制’。一种无与伦比、高效、精确的计数与运算体系！”
当李昊然解释完“十进制”的原理后，整个讲堂，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加诡异的死寂。
大部分学生，依旧是一脸懵懂。
但前排的赵伟，和少数几名逻辑思维能力极强的弟子，他们的呼吸，却陡然变得急促起来！他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黑板上那串简单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们是第一个，窥见到这套全新体系背后，所蕴含的恐怖力量的人！
简洁！高效！清晰！
过去需要十几个笔画才能写出的复杂概念，现在只需要五个简单的符号！更重要的是，这种方法，让“计算”本身，变得无比直观！
霍灵天的眉头，也第一次紧紧地锁了起来。他不是傻子，身为天火门的炼器天才，他常年需要和各种材料配比、法阵刻度打交道。他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如果将这套“数字”和“位值”体系，应用到法阵的铭刻上……那精度，那效率，将会提升到一个何等恐怖的境地！
一直冷若冰霜的沐清颜，此刻也捏紧了手中的炭笔。她想到了百草谷那浩如烟海的丹方典籍，里面记载着各种药草的年份、重量、配比，动辄就是“少许”、“若干”，极其模糊。如果……如果所有的药材，都能用这种精确的数字来量化……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她心底升起：或许……那个男人说的，“杂草炼丹”，并非完全是狂言妄语？
李昊然看着台下那几张因为震惊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心中暗笑。
「这就震惊了？要是让你们见识一下微积分，看到F=ma，看到E=mc2，你们的世界观岂不是要当场崩塌成一地碎片？」
他敲了敲黑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我知道，这很难理解。但你们不需要立刻理解。你们只需要记住。”
“今天的开学第一课，到此结束。我给你们布置第一个，也是未来三个月内，唯一一个，你们需要完成的作业。”
他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字迹冰冷，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作业：将‘0’至‘9’这十个数字符号，各抄写一千遍。完全理解并能向他人清晰阐述‘十进制位值’原理。三日后，课堂随机抽查，无法达标者，开除学籍，永不录取。”
“下课。”
说完，他丢下粉笔，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讲堂。
留下五百名学生，呆呆地看着黑板上的那份“作业”，如同五百座石化的雕像，脑海中，只剩下那十个仿佛蕴含着魔力的、既简单又复杂的符号，在疯狂地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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