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已经吃完饭睡着了，鼾声如雷，但李叹云早就已经习惯了。
他背对着爷爷躺着，手里摩挲着那根发钗，今天他是鼓足了勇气的，他去过镇子卖东西，也在胡爷爷家看过不少书，他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那些书里，每个人的故事都不太一样，但又大同小异，都要经过千辛万苦才能杀了仇人，又或者结成夫妻。
夫妻...我和二丫也能吗，大半年来，她肯定知道我的心意，我也知道她的，虽然我们不曾像书里那样说那么多话，虽然每次见面都像是做贼一样。
李叹云不由得笑出声来，又赶紧停下。
爷爷的鼾声停了，不多时又响起来。
虽然...但我懂她的眼神，她应该也懂我的吧。
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她比我小一岁，我跟大壮打架的时候她都是帮着我的，嘿嘿。
不过自从爹娘去世以后，我忙于农活，还要上山捡些蘑菇柴火补贴家用，两家离得也远些，就跟她愈发见的少了...
想着想着，困意涌上来，顺手把发钗塞到枕头下面，睡了过去。
...
一个多月过去了，玉米秧上的嫩包吐出了淡黄的穗子，二丫一家终于回来了。
“二丫当上仙师了，二丫当上仙师了！”
官府由县尉为首，带领着一大帮人敲锣打鼓，披红带花的簇拥着王家一大家子回村，福旺爷爷满脸喜色，王大叔和王大婶自不必说，三喜还小，嘴巴里塞满了吃个不停，只有大壮有点失落。
当然，面上都是喜气洋洋的，但李叹云是知道的，因为他也一样，他没有见到二丫。
映着夕阳，李叹云独自坐在村边上，这里是他跟二丫偶遇的地方，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偶遇的时候，只是那个人不会出现了。
怀里的发钗热的发烫，他只想大声喊些什么，却又没有力气。
远处踢踏踢踏的走过来一个人，那人见李叹云坐在沟边上，咦了一声。
是大壮，李叹云抬起头笑着看向他。
“大壮哥，咋了这是。”
大壮摇摇头，一屁股坐到他身边，叹了口气，王家在村里人丁稀少，他没有多少玩伴，李叹云就是其中之一。
“为什么不是我呢，唉！”
李叹云拍拍他的肩膀，也没有安慰。
大壮却敞开了话匣子，说起上个月在昆山城的事情。
“你没见过昆山城，那个气派，根本不是咱们那个青山镇可以比的...”
“仙人拿着一个圆圆的东西就那么一指，谁有灵根谁没有灵根，一下子就知道了。”
“...二丫是个好命的人啊，那东西发出水蒙蒙的光来，你知道从水底下看阳光的那种光吗，就是那样的，所有人都看呆了！”
“仙人给二丫赐了大名，我们王家这一辈不是静字嘛，我叫静修，二丫叫静淑，为什么要改个叫镜缘的名字？镜子的镜。”
“说什么仙凡有别，最多三年才能见一次，那是我亲妹妹！”
“县太爷要把我们家搬到城里去，给我们家安排营生，过不了几个月我就走了...”
“等我落下脚来，把你接了去，咱们哥俩在城里倒腾一番事做！”末了，王大壮说道，“二丫临别时说了，让我多帮衬你。”
李叹云一直默默听着，听到这里才抬起头：“她还说什么了。”
“说什么仙凡有别，以后说不定难得再见一面，让你...”
李叹云脑海中嗡嗡作响，他什么也听不到了。
仙凡有别...仙凡有别...怀里的发钗烫的胸口疼。
...
王家人终于走了，李家村久久才平静下来。
李叹云的生活也恢复了平静，除了枕头下面的发钗，他的胸口上多了一条猪肋骨，骨头被掏空了骨髓，没有变质，又被打磨的很圆润，也不会伤到肌肤。
一根细绳挂在脖子上，爷爷好奇问是哪里来的，嘱咐不要乱收别人的吃食。
“前阵子王家摆宴席，我去吃席弄得，看着好玩。”
爷爷又叹息几句，都是些人家命好，叹云你的命不好，托生在李家之类。
听的耳朵生茧子了，给爷爷擦拭完身子之后，李叹云说道：“爷爷，爹娘的祭日快到了，我准备把多的棒子拿去镇上卖了，还有我攒的那些山货，都换了钱，顺便买些纸钱元宝回来。”
“嗯，去吧去吧。”这些事老早就是孙子操办了，自己行动不便，只会拖累他。
若不是想亲眼看着孙子成家生子，他估计早就悄悄的了结自己，不再拖累他了。
难得爷爷没有再唠叨，见爷爷转过头去，李叹云知道提到爹娘，爷爷心里难过，轻轻走出屋子，带上了门。
还得去一趟村西头胡爷爷家，自己去镇上一来一回二十多里，爷爷得有个人照顾。
说明来意之后，胡爷爷大手一挥：“去吧去吧，又不是第一回了，我跟你爷爷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什么没见过，嘿嘿嘿。”
见李叹云笑笑不语，又半真半假的调笑道：“等我死了，说不得得你小子发送我上天啊。”
李叹云拍拍胸脯：“那是自然的。”
“你小子。\"胡老头心中快慰，摸摸他的头，取出两本崭新的书来给他，“顺便帮我卖了，一本别低于五十文钱就行。”
李叹云不用看，就知道又是他那些卜算的相书，糊弄人的，但是还真的不愁卖，有人写就有人信，比如自己的爷爷。
一口答应了下来，将书揣到怀里，又去关系较好的几家问询。最后借了辆手推车，先整整齐齐在手推车的两翼上排满一根根四方长条的木头，再把晒干的大袋蘑菇和几张松鼠皮，绑到车上，最后将一个盛满了鸟蛋的篮子牢牢的绑在木头和蘑菇之间，又不放心似得在篮子上塞了几团破布。
最后取了蓑衣和草帽，蓑衣伏在车上盖住木材，临近山脚就这点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下雨，万一把木头淋湿了就没人买了。
一切顺利的话，今天去，明天傍晚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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