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头野猪被甩上车时，青山直起腰，抹了把汗。他没看任何人，也没再看地上那剩下的两头属于“集体”的野猪，只是拍了拍大狼的头，沉声道：“走，回家。”
他拉起板车，车轴发出沉闷的呻吟。美玲不知何时也来了，默默地走到板车另一边，帮着他一起推车。两人一车，三条狗紧随其后，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沉默地离开了晒谷场。
今夜肯定不会再守了，谁爱守谁守吧，这还没睡觉呢，赶紧回去补觉。
可惜，事与愿违，青山一语成谶，没过几天，刘支书就过来找青山了。
“青山呐，还得靠你，昨天民兵队说，又有一群野猪突破了防线，进了庄稼地里。你看，要不再搞一次？”
“呵呵，刘支书，上次被大炮卵子拱了一下，现在还没好，要养着呢。”
刘支书眉头紧锁，“青山，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现下就是这个情况，村里离不开你。你看这样行不，你有什么要求，你提！”
青山沉默片刻，眼神复杂地望向远处的山林，深吸一口气：“刘支书，我不是不想帮，但这次得换个法子。”
“什么法子，你说！”
“既然大家都说我拿了野猪，是占了集体的便宜，那就要工分吧。”
“算工分当然行了！”刘支书喜笑颜开。
“你先别高兴，我还没说完，我和美玲，因为这是夜间狞猎，非常危险，得按双倍工分算。还有，三条狗，每条狗也得算一份工分，还有两条枪，也要算工分。再就是子弹损耗大，给我100发，最后，猎到的野猪，我就不要了，全算集体的，如何？”
青山这个方案其实是参考了传统的打狗围的分配方案，但是放在现阶段的社会环境下，说实话，这个要求是有点过分了，青山知道。
刘支书愣了愣，眉头紧锁，思忖片刻后：“青山，你这要的太多了，我们要上会讨论一下，这样才好决定，不然又有人歪嘴。”
“行，走吧！”青山也不磨叽，起身就随着刘支书到了村委会。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门口围了不少村民，村委会的干部都到齐之后，刘支书清了下嗓子，
“咳，都到齐了。情况大家也都知道了，野猪又进地了，民兵队没拦住。青山同志呢，愿意帮忙，但提了新条件。”刘支书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会议室更加安静，连窗外偶尔的鸟鸣都显得格外清晰。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的李元顺、王会计、张秀莲和其他几位村干部，“青山的意思是，这次不要野猪了，折算工分。不过，这工分要得有点……特殊。”
刘支书尽量客观地复述了青山的条件：“他和美玲，因为是夜间狩猎，危险，要求双倍工分。三条猎狗，每条狗也要算一份工分。还有那两条枪，算一份工分。最后，子弹损耗大，每天要一百发。猎到的野猪，全归集体。”
话音刚落，杨秀英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在门口叫道：“啥？！他疯了吧！”她不是村干部，站在门口，尖利的声音几乎要掀翻屋顶，“狗也算工分？枪也算工分？还要双倍？还要子弹？还要一百发一天？他当他是谁啊！地主老财也没这么黑心的！这比上次独吞野猪还狠！这是要把集体的家底都掏空啊！”
王会计皱着眉头，没看杨秀英，而是转向刘支书：“支书，这条件……是挺高的。按双倍算，青山和美玲一夜就是两个壮劳力好几天的工分。狗子……这算工分，咱村里没这先例啊。枪算工分，更没听过。子弹一百发……民兵队训练也没这么大手笔。”他语气还算克制，但话里的不赞同十分明显。
旁边李元顺吐了口烟，烟雾缭绕中慢悠悠开口：“青山和他媳妇儿，昨夜确实豁出命去了，玉米地里钻一夜，还碰见大炮卵子，这险冒得不小。双倍工分……说得过去。”
王会计道：“狗是自家的，枪……就算是他的，可算工分，这口子一开，以后谁家出个牲口、出个农具都来要工分，集体还怎么弄？”
“听听！听听！这才是明白人！”杨秀英仿佛找到了同盟，嗓门更高了，“刘支书，您可不能由着他胡来！上次他撂挑子，那是他不对！现在倒好，蹬鼻子上脸了！这条件要是答应，村里其他人怎么看？辛辛苦苦挣工分的人怎么看？这不是寒了大家的心吗！”
青山一拍桌子，啪的一声，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清了清嗓子，
“这个大家不要这么激动，一来上次夜里被大炮卵子拱了下，现在还没好利索，二来这条件也不是狮子大开口，打狗围的事情大家都懂，狗和枪都是要算的，我的意见，先让民兵队试试，看看效果如何，我身体真是没好利索。”
“你受伤了！咋没听你说呢。”铁柱哥关心的问道，“严不严重，要不你还是休息吧，这活儿我们先顶着。”
青山摆摆手，苦笑道：“铁柱哥，谢了，但咱村现在缺人手，我能撑就撑。”他这说被拱了是假，但那夜的惊险却是真，青山想看看有几个人在意他的死活。
“青山你受伤了？”元顺叔了惊异的问道，“要不要紧，不行还是让民兵队上吧。”
“看他不像受伤的样子呀，装啥装！”杨秀英冷哼一声，眼神里满是怀疑，“说不定就是想偷懒，找借口呢！”
刘支书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指节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他何尝不知道这条件苛刻？简直像在集体脸上割肉。可眼前这烂摊子……民兵队指望不上，庄稼眼瞅着又要遭殃。青山是唯一能顶上去的人，而且他上次撂下的狠话还在耳边回响——“绝不再管”。
会议室里七嘴八舌，争论的焦点全在青山的条件是否合理、是否可行上。反对的声音占了大多数，尤其是杨秀英，句句都往“破坏集体”、“搞特殊化”上引。
他敲桌子的声音重了些，压下了议论：“都别吵吵了！吵能把野猪吵死掉吗？现在的问题是，不答应青山的条件，谁能拍胸脯保证把野猪清干净？谁能顶上去？”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刚才还慷慨激昂的杨秀英张了张嘴，没说出话。王会计和其他人也避开了他的视线。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刘支书看着一张张或为难、或不服、或事不关己的脸，心知肚明，这决定最终还得落在他头上。
“青山，打狗围的事儿大家都懂，”刘支书开口道，“这个条件稍微降一点行不，这样大家好接受些，三条狗算一个人，两条枪算一个人，至于你和美玲，只能每人按一天工分算，不能再多了，子弹每天50发，用就领，不用就没有，你看如何？”
青山沉默片刻，眼神复杂地扫过众人，缓缓点头：“行吧，刘支书您既然这么说了，我也理解，这个事情说清楚，后面才好开展工作。”其实青山肯定要同意的，这野猪祸祸庄稼，这个事情在他这儿就过不去，他知道，自己再怎么硬撑，也不能让村子陷入更大的困境。毕竟，保住庄稼，就是保住大家的口粮。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样，吵下去没用。青山同志提的条件已经降了大半了，确实特殊。但眼下，解决野猪祸害是头等大事！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同意的，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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