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栓子来找青香的时候，和青山提了一嘴：“现场能提取的有用线索不多，烟头、模糊脚印、还有何金凤家被翻出来的几样值钱小物件都没动，摆明了就是冲着那图来的。张应平吓坏了，也问不出太多细节。那几个生面孔，下手狠，目标明确，抢了东西就跑，不是一般的寻仇劫财。这事儿……有点麻烦。”
“最近新林有没有新面孔？”青山点点头，眉头紧锁。
“倒是有一些，好像都在黑市那块儿转悠，都是些来路不明的家伙。”栓子最近都在执勤，对这方面的信息了解不少。
“黑市！”青山心里好像抓住了什么，但又不真实。。
窗外，雪还在悄无声息地落着，那张图，终究是招来了祸事。
莫拉呼尔……那个红点……何金凤的图被抢了，现在只剩他手上这张了。重叠的地标成了泡影，看来真得按最笨的法子，把图上的两个可能的地方都跑一趟了。
只是，对方如此凶悍，动作这么快，显然不是普通的二流子，他们会不会也知道另一张图的存在？下一个目标，会不会就是……
青山的心沉甸甸的，像压了块冰。黑市……吴大松……这两个词在他脑子里打着转。那老狐狸，面上是供销社主任，背地里掌控着新林地下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陈小丽不过是他摆在前头的幌子。找他，无异于与虎谋皮，但眼下，这是最快能摸到那帮凶徒线索的路子。
他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压下心头的焦躁，转身对栓子道：“这事儿我知道了。你那边有信儿，随时告诉我。”
栓子点点头，脸上也带着凝重：“放心，青山哥，我盯着呢。”
送走栓子，青山没回屋，站在院子里，看着屋檐下挂着的冰溜子出神。雪粒子落在他脸上，冰得他一激灵。不能再等了。何金凤的遭遇就是前车之鉴，对方手段狠辣，目的明确，既然能摸到油坊屯去抢图，说明他们知道些什么。
第二天下午，雪停了，天却阴得厉害，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青山特意换上了件半新的棉袄，揣上两包好烟——供销社里最贵的那种“大前门”，又拿了两瓶茅子裹进布袋里。
新林镇上的供销社，门脸不大，却是这十里八乡最热闹的地界之一。柜台后面，吴大松正背着手，慢悠悠地踱着步，监督着两个售货员点货。他穿着深蓝色的干部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总挂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睛不大，却透着股精明的光。
青山推门进去，带进一股寒气。吴大松闻声转过头，看见青山，那点笑意深了几分，透出点恰到好处的热情：“哟，这不是青山嘛？稀客稀客！这大冷天的，咋有空上我这儿来？年过得还好？”
“吴主任，过年好。”青山脸上也堆起客气的笑，走上前，把手里的布袋轻轻放在柜台上，“挺好的。这不是刚过完年，给您拜个晚年，带了点家里的东西，您别嫌弃。”
吴大松目光在那鼓囊囊的布袋上扫了一眼，笑容更盛，但眼神深处没什么温度：“哎呀，青山你太客气了！都是乡里乡亲的，搞这套干啥！快，里屋坐，喝口热水暖和暖和！”他热情地招呼着，掀开柜台挡板，把青山让进了里间办公室。
办公室不大，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烧得正旺的铁皮炉子。吴大松亲自给青山倒了杯热水，自己也坐下，掏出烟盒递过去：“来一根？”
“来，点上！”青山接过烟，掏出火柴先给吴大松点上，自己也点上。辛辣的烟雾在小小的房间里弥漫开。
“说吧，青山，有啥事？跟我还藏着掖着？”吴大松往后一靠，笑眯眯地看着青山，那眼神像能穿透人心。
青山吸了口烟，组织着措辞，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吴主任，您消息灵通，想必也听说了吧？油坊屯何金凤家出的事。”
“哦？那事儿啊？”吴大松吐了个烟圈，慢条斯理地弹了弹烟灰，“听了一耳朵，说是遭了贼？啧，这年根底下也不安生。人没事吧？”
“人是救过来了，头破血流，图……被抢走了。”青山盯着吴大松的眼睛，声音压低了些，“那伙人，听口音不是本地的，下手狠，目标明确，就冲着图去的。栓子他们查了，现场留了点城里人才抽的纸烟灰。”
吴大松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是嘛？那帮瘪犊子玩意儿，胆子够肥的！不过青山，你跟我说这个……是啥意思？这种案子，该是公安管嘛。”
“是公安在管。”青山往前倾了倾身子，语气带着点恳切，“我就是琢磨着，这伙生面孔，下手这么利索，抢了东西就跑，新林子这么大点儿地方，他们藏哪儿？总得有个落脚点吧？我寻思着……最近镇上，或者黑市那块儿，有没有啥特别扎眼的生人？你是那片的这个，”他竖了个大拇指，“地面上有点啥风吹草动，肯定瞒不过您的眼。”
吴大松没立刻接话，只是慢悠悠地抽着烟，眼睛眯缝着，似乎在掂量青山话里的分量。炉火映着他半边脸，明暗不定。屋里安静下来，只有炉子里煤块燃烧的噼啪声。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些：“青山啊……你这话……可有点意思。”他身体也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推心置腹的腔调，“黑市那块儿，是有些生面孔晃荡，年根底下嘛，南来北往捞偏门的多了去了。可要说‘特别扎眼’，还跟油坊屯那事儿沾边儿的……”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倒还真有那么一两个，看着……不太地道。”
青山的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了，心提到了嗓子眼：“哦？吴主任，您细说说？”
吴大松又吸了口烟，烟雾缭绕中，那双精明的眼睛眯得更细了，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像是在掂量每个字的份量。
“前些日子，黑市后街那破茶馆里，来了俩生面孔，一个矮胖敦实，穿着件半旧军大衣，另一个瘦高个儿，颧骨凸得能挂油瓶，眼角有道浅疤，看着就瘆人。俩人说话侉得很，像是关里口音，专挑些倒腾老物件的摊子问东问西，眼神贼溜溜的，不像是正经买卖人。”他顿了顿，烟灰弹进炉盘里，溅起几点火星，“那矮胖子抽烟狠，抽的就是那种带过滤嘴的‘牡丹’，烟屁股扔了一地，跟你说的现场那烟灰对得上号。”
青山的心猛地一缩，指间的烟差点烫到手，他强压住急切，往前倾了倾身子：“吴主任，您记不记得他们提过啥？比方说……图啊，宝啊之类的？或者落脚的地儿？”
吴大松嘿嘿低笑两声，那笑声像砂纸磨过木头，干涩又刺耳：“青山呐，这话问得可就深了。人家嘴上严实着呢，就听那疤脸嘀咕过一句‘油水足的地儿’，具体啥意思，咱也不敢乱猜。”
他话锋一转，眼神瞥了眼柜台上那个鼓囊囊的布袋，语气带着点似有若无的试探，“不过嘛……黑市那潭水深，生人扎堆，想摸清他们的窝，光靠两眼一抹黑地撞，可不容易。我这供销社人来人往，耳朵杂，真要留神打听……”
青山微微一笑：“吴主任您放心，您帮衬的情分，我青山记心里了！回头有啥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尽管言语！”
吴大松满意地点点头，那点笑意终于渗进眼底：“成！有你这话就行。回头我让陈小丽多留个心眼，有啥风吹草动，一准儿递个信儿给你。”他慢悠悠掐灭烟头，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天冷路滑的，你也别在这儿耗着了，赶紧回吧。”
青山起身告辞，推门出去时，一股裹着雪粒子的寒风劈头盖脸打来，冻得他一个激灵。吴大松这老狐狸，话里话外透着玄机，那布袋里的茅子和大前门，怕是只撬开了一道缝。黑市……看来真得亲自去那龙潭虎穴闯一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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