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裂的土埂，如同一个狰狞的伤口，横亘在唯一的通路上。泥浆在断口处缓缓翻涌，冒着浑浊的气泡，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硫磺恶臭。那半掩在泥泞中的暗红色布片，像是一抹不祥的血痕，刺痛了央金的眼睛。
吉桑阿嬷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蹲下身，用木棍极小心地拨开那块布片周围的淤泥，露出了更多细节——布片边缘有被利刃划破的痕迹，还沾着些许已经发黑的、黏稠的物质。
“是血莲教杂碎的衣料没错。”老妪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刻骨的厌恶，“这血……也不是人血，带着股邪门的腥臊味，像是他们鼓捣的那些‘圣仆’的。”
她站起身，鹰隼般的目光投向远处那几个模糊的、指向沼泽深处的脚印，眉头锁得更紧：“路是被人破坏的。他们来过这里，而且……过去没多久。”
一股寒意瞬间爬上央金和玄觉的脊背。血莲教的手，竟然已经伸到了这条如此隐秘、连吉桑阿嬷都认为安全的古道上！他们是发现了这条路，特意前来破坏阻截？还是……他们的行动范围，早已覆盖了这片区域？
“阿嬷，现在怎么办？”央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紧迫。前路被断，后有追兵（或许还有朝廷密探），他们几乎陷入了绝境。
吉桑阿嬷没有立刻回答。她眯起眼睛，如同真正的老鹰般仔细审视着周围的环境，目光扫过色彩诡异的泥沼、冒泡的水洼、扭曲的枯树，以及远处那弥漫的彩色毒雾。她似乎在极力回忆和判断着什么。
半晌，她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条路是废了，强行通过，必陷泥潭。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她伸出枯瘦的手指：“一，原路返回，再闯一次‘魔鬼刮风口’，然后另寻他路。但来路未必安全，风口变数太大，时间也来不及。”
“二，”她指向沼泽另一侧，一片看起来更加危险、彩色毒雾更加浓郁的区域，“从那边绕过去。那里有一条极其隐秘的小径，是我多年前采一种稀有解毒草时偶然发现的，地图上都未必有标注。但那段路更靠近毒雾源头，地形也更复杂，甚至有……一些不好的传说。”
她的目光扫过两人：“怎么选？”
央金几乎没有丝毫犹豫。返回意味着前功尽弃，逻娑城的危机每拖延一刻就加重一分。她斩钉截铁道：“绕路！”
玄觉看着那片光怪陆离、仿佛张开巨口等待猎物的毒沼，腿肚子有些发软，但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好。”吉桑阿嬷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跟我紧点，一步踏错，神仙难救。”
她不再沿着断裂的土埂前行，而是转身向左，踏上了一片看起来更加松软、颜色也更加诡异的泥地。她的步伐变得更加古怪，时而轻点，时而跳跃，时而又长时间停留在一处看似极不稳固的地方观察试探。
央金和玄觉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复制着她的每一个落脚点，不敢有丝毫差池。空气中的恶臭愈发浓烈，彩色毒雾如同有生命的纱幔，在不远处缓缓飘荡，带来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这一段路走得极慢，也极其耗费心神。好几次，玄觉落脚稍重，脚下的“地面”就迅速下陷，溢出黑水，吓得他魂飞魄散，全靠前方的央金及时拉拽才稳住身形。
就在他们艰难绕过一处不断喷涌着淡绿色气体的水洼时，央金眼尖，忽然发现侧前方一片浑浊的水域边，泥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反光。
她示意吉桑阿嬷稍停，自己则极其小心地靠过去几步，用刀鞘拨开表面的浮泥。
那竟是几枚打造精巧、乌黑发亮的铁蒺藜！尖刺锋利，且隐隐泛着蓝汪汪的光泽，显然淬有剧毒！它们散布的范围，恰好封锁了一处可能通过的浅滩。
而在这些铁蒺藜旁边，还有几个更深、更清晰的脚印，与之前看到的模糊脚印不同，这些脚印的主人显然体重不轻，而且……脚印的朝向显示，有人从这个方向进入了沼泽深处，并且尚未返回！
“是陷阱……也是标记。”央金心头一凛，“他们有人在里面活动！”
吉桑阿嬷的脸色更加难看：“这帮阴魂不散的家伙，跑到这绝地里来做什么？”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浑浊的眼中猛地闪过一丝惊疑不定，“难道传闻是真的……他们在找‘那个’？”
“那个？”央金立刻追问。
“只是一个古老的传说……”吉桑阿嬷语速极快，似乎不愿多谈，“说这片沼泽在很久以前，是某个信奉邪神的古老部族的祭祀之地，底下埋藏着什么不祥之物……能赋予人可怕的力量，也能带来无尽的灾祸。我一直以为是吓唬小孩的故事……”
她的话音未落，沼泽深处，那片彩色毒雾最浓郁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辨的机括响动——咔哒！
声音虽小，但在这种死寂的环境中却格外刺耳！
紧接着，又是一阵压低的、急促的咒骂声，说的是一种发音古怪的语言，但其中夹杂的几个词汇，却与血莲教妖人念诵的邪咒颇为相似！
“他们果然在里面！”央金瞬间握紧了刀柄。
吉桑阿嬷当机立断：“别管他们！我们绕开，继续赶路！”她不想节外生枝，尤其是在这种极端危险的环境下。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悄悄改变方向时，玄觉怀里那个一直安静的皮囊，突然毫无预兆地剧烈震动起来！里面的萝卜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透过皮革，散发出一波强过一波的、温润却充满抗拒意味的青光！
与此同时，沼泽深处，也隐隐传来一阵低沉嗡鸣，仿佛有什么东西与萝卜的气息产生了共鸣与……对抗！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来得太快太诡异！玄觉吓得“啊”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想按住发光的皮囊。
但这细微的动静和那骤然亮起的青光，在迷雾中无异于黑夜里的灯塔！
沼泽深处的声音戛然而止。
下一刻，一道尖锐的、仿佛能刺穿耳膜的哨声猛地划破寂静！
“被发现了！快走！”吉桑阿嬷脸色剧变，厉声喝道，再也顾不得隐藏脚步，拉着两人就向预定方向发足狂奔！
几乎在同时，他们身后的毒雾剧烈翻涌，数道身穿暗红色水靠、脸上带着古怪呼吸面罩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雾气中疾冲而出！为首一人手持一柄造型奇特的弯钩短刃，目光阴冷地锁定了他们，尤其是玄觉怀里那发光的皮囊，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极度的贪婪！
“拦住他们！夺下那东西！”为首者用那种古怪的语言嘶声下令！
数道乌光从他们手中射出，竟是连发的淬毒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取三人后心！
央金反手挥刀，叮叮当当格飞大部分弩箭，但一支箭矢却险之又险地擦着吉桑阿嬷的小腿飞过，带起一溜血花！
吉桑阿嬷闷哼一声，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栽入旁边的泥潭！
央金急忙回身搀扶。
就这片刻的耽搁，后面的追兵已经逼近了不少！他们在沼泽中的行动速度竟然极快，显然对这种环境颇为适应，或者早有准备！
“别管我！带这傻小子走！”吉桑阿嬷猛地推开央金，脸上闪过一丝决然，从怀中掏出那个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物——那柄刻满古咒的金刚橛！
她将金刚橛猛地插在身前泥地中，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诵起急促而古老的咒文！
一股无形的、庄严而浩大的力量以金刚橛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冲在最前面的两个血莲教徒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身形猛地一滞，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动作瞬间迟缓下来！
“走！”吉桑阿嬷维持着结印的姿势，额头青筋暴起，嘶声吼道。
央金一咬牙，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拉起吓呆的玄觉，转身继续狂奔！
身后传来血莲教徒愤怒的吼叫和更加激烈的能量碰撞声！
玄觉一边被拉着跑，一边回头望去，只见吉桑阿嬷干瘦的身影挡在狭窄的路径上，那柄插在地上的金刚橛散发着微弱的、却坚韧无比的金光，暂时阻挡了追兵。但越来越多的攻击落在金光之上，涟漪不断，显然支撑得极为艰难。
他怀里的萝卜依旧在震动发光，与沼泽深处那莫名的嗡鸣遥相呼应。
前路未卜，后有强敌，这位刚刚认识不久的异人阿嬷，为了给他们争取一线生机，正独自面对数倍于己的邪教高手！
这条死亡沼泽之路，瞬间变得更加凶险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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