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虚无的黑暗，而是如同回归母体般的、温暖而包容的黑暗。
凌凡的意识在无边的痛楚与混沌中沉浮。巡界之瞳那湮灭一切的光束，以及寂灭晶核最后爆发带来的冲击，几乎将他的肉身与神魂同时推向崩溃的边缘。若非混沌石在最后关头护住了他一丝本源，若非玄冰真焰的极致寒意冻结了部分伤势的蔓延，他早已形神俱灭。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亮刺破了黑暗。
凌凡艰难地“睁开”眼——或许只是意识的感知。他发现自己并非躺在冰冷的兽骨上，而是悬浮在一个奇异的空间中。
他低头看去，自己双臂那被湮灭的血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重生，新生的骨骼莹润如玉，内部流淌着混沌清光与冰蓝焰丝，似乎比之前更加坚韧。元婴虽然黯淡，却在混沌气流的滋养下逐渐稳定。
这里是什么地方？是那块兽骨残骸的内部？
“你醒了，契合者。”
一个平静、古老、仿佛由无数岁月沉淀而成的声音，直接在他的意识中响起。这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沧桑。
凌凡心中一震，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那流淌的混沌气流缓缓汇聚，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光影。光影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仿佛能洞穿万古的、燃烧着混沌火焰的眼眸。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凌凡以神念回应，同时暗暗催动混沌石，却发现与此地的混沌气息水乳交融，并无滞涩，反而运转更加顺畅。
“我是‘守墓人’之一，亦是这‘初始之间’的看守。”光影的声音毫无波澜，“此地，是这个世界破碎时，最后一块保留了‘初始混沌’状态的碎片核心，亦是‘混沌源碑’力量所能庇护的最终净土。”
守墓人！初始之间！混沌源碑！
凌凡瞬间想到了那块残破石碑传递的信息。“是你救了我？”
“是‘骸骨引’感应到了混沌源碑认可的气息，以及……你体内那不该存在的‘它们’的力量残留，将你接引至此。”守墓人的光影似乎在审视着凌凡，“你并非此界遗民，却身负混沌本源，更被源碑标记为‘契合者’。告诉我，外来者，你为何而来？”
凌凡心念电转，知道在此等存在面前隐瞒毫无意义，便将自身获得混沌石、遭遇寂灭之力、为求解法而遵循卦象来到此地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述说了一遍，只隐去了关于自身来历等无关细节。
“……卦象指引我寻找‘虚假却真实之地’，晚辈猜测便是这碎星域。至于‘契合者’……晚辈亦不知晓缘由。”凌凡最后说道。
守墓人静静地听着，混沌眼眸中光芒流转，似乎在推演、验证。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卦算之道，窥得天机一线……你所言非虚。混沌石择主，自有其理。你能引动源碑呼应，更是印证。”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凝重：“但你可知，你所寻求的答案，以及你身上的混沌石，与此界覆灭的根源，息息相关？”
凌凡心神剧震：“请前辈明示！”
“此界，名为‘元初界’，乃无尽星海中最早孕育生灵与文明的世界之一，亦是混沌大道显化最为清晰之地。”守墓人的声音带着追忆与沉痛，“然，盛极而衰，道之常理。当文明触及法则本源，窥探‘永恒’之秘时，便引来了‘它们’的注视。”
“它们？”凌凡追问，他想起了巡界之瞳。
“我们称之为‘归墟使者’，或者……‘道之清道夫’。”守墓人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寒意，“它们并非生灵，而是某种维持宇宙平衡的……冰冷机制。当某个世界的发展‘偏离’了既定的轨迹，或者触及了不该触及的领域，它们便会降临，执行‘归墟’，将一切重启，复归于混沌。”
凌凡倒吸一口凉气。一剑碎界，竟然是为了……“重启”？维持平衡？
“元初界便是因为窥探‘超脱’与‘永恒’之道，引来了归墟使者。”守墓人继续道，“那一剑，并非单纯的毁灭，更是斩断了此界与混沌本源的部分联系，使其法则崩坏，万物归寂，化作了如今这破碎的坟场。我们这些‘守墓人’，便是上一个时代最后的残响，依托源碑之力，苟延残喘，守护着这最后的‘初始之间’，等待着……变数。”
他的目光落在凌凡身上：“混沌石，乃是元初界混沌本源凝聚的至宝，亦是重启‘混沌轮回’，修复此界与混沌联系的关键钥匙之一。而你，身怀混沌石，被源碑认可，便是那预言中的‘契合者’，是可能带来变数之人。”
信息量太大，凌凡一时难以消化。混沌石竟然是修复这个破碎世界的关键？自己是所谓的“契合者”？
“前辈需要我做什么？”凌凡沉声问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对方救他，告知隐秘，必然有所求。
“修复源碑，重启混沌轮回。”守墓人直言不讳，“集齐散落在碎星域各处的‘源碑碎片’，以你之混沌石为核心，引动初始之间的力量，或可重塑源碑，重新连接被斩断的混沌通道，为此界……也为无数类似命运的世界，争得一线生机。”
“这……晚辈修为低微，恐怕难当此重任。”凌凡并非推脱，而是事实。那巡界之瞳的恐怖，他亲身领教过。
“非是让你现在就去直面归墟使者。”守墓人道，“源碑碎片散落各处，有些被怪物占据，有些埋藏在险地，有些甚至可能落入了其他幸存者或……被污染者的手中。你需要去收集它们。每收集一块，你对混沌的掌控便会加深一分，源碑的力量也会恢复一丝。当碎片足够多时，你自然有能力面对更强的挑战。”
他顿了顿，混沌眼眸凝视凌凡：“这也是解决你自身困境的途径。你神魂内的寂灭烙印，本质是归墟之力的一种低级体现。唯有真正掌控混沌，明悟生灭轮回的真谛，方能将其彻底化解。而你那失散的岩灵伙伴，若我所感不差，它落入的‘九幽浊气’与‘厚土之精’混杂之地，很可能也是一处源碑碎片，或者说，碎片力量影响形成的特殊区域。”
凌凡沉默了。守墓人的话语，为他揭示了更广阔的图景，也指明了道路。但这条路，无疑充满了未知与致命的危险。
接受，意味着他将背负起一个世界的希望，直面那名为“归墟使者”的恐怖存在。 拒绝，或许可以凭借守墓人的帮助暂时离开，但神魂烙印的隐患，咕噜的下落，以及混沌石本身牵扯的因果，恐怕终将把他卷入其中。
这是一个关乎命运的选择。
凌凡闭上眼，脑海中闪过苏晚晚担忧的面容，闪过咕噜憨厚的模样，闪过寂灭之渊的死寂，闪过巡界之瞳的冷漠……
片刻后，他猛地睁开眼，目光清澈而坚定。
“我接受。”
他没有激昂的誓言，只有平静的三个字。为了自救，为了伙伴，也为了……亲眼去看看，那所谓“道”的尽头，究竟是什么。
守墓人光影微微波动了一下，那混沌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欣慰？
“善。” 光影抬手，一道精纯的混沌气流注入凌凡体内，加速着他伤势的恢复，同时一枚由混沌之气凝聚的、更加复杂玄奥的星辰符文，烙印在了他的元婴眉心，取代了之前那枚临时星钥。
“此乃‘源碑印记’，可助你感应其他碎片的位置，并获得部分源碑权限。去吧，契合者，去收集碎片，变得更强。你的同伴还在外面等你，她暂无危险。”
光影开始缓缓消散，周围的混沌气流也逐渐平复。
“记住，小心‘它们’的爪牙，也小心……其他的‘幸存者’。”
声音袅袅散去，凌凡感觉周身空间变换，下一刻，他已然出现在了那块巨大的兽骨残骸之外。
抬头望去，苏晚晚正泪眼婆娑地守在旁边，看到他突然出现，先是一愣，随即狂喜地扑了上来。
“凌大哥！你没事！太好了！”
凌凡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感受着体内新生的力量与眉心的源碑印记，望向这片死寂而危险的碎星域，眼神如同出鞘的利剑。
新的征程，现在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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