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尖沙咀弥敦道172号3楼。
许家屯坐在社长办公桌前，听着电话里挂断的“嘟嘟嘟”声音发愣，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白发苍苍的自己，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却是1938年4月清晨的那个少年郎。
那个少年郎看着自己，意气风发，嘴里怒吼着要打倒自己。
“嘎吱——”
周南推门而入，咖啡色玳瑁眼镜后面是一对痛心的眸子，他让部下在门口稍作停留，自己孤身一人走进办公室直面前任社长许家屯。
“为什么？”
为什么？
许家屯软软的倒在椅子靠背上，他闭上双眼，感受着这份落寞孤独和黑暗，舌头舔了舔干渴的嘴唇，他张嘴说道：“这件事情，接下来会怎么处理？”
“《大公报》等几个报社会配合我们发动舆论攻势，抗议卫弈信政府枉顾华夏人民的意愿，导致这十件国家之宝毁于君度酒店的爆炸案中，这是对我国国格的侮辱。”
“然后呢，国宝怎么处理？”
“三十年之内，这十件国宝会冠以仿制之名留在故宫博物馆开放展览。”
“后续与英格兰人的交涉呢？”
“就在刚刚，卫弈信亲自给我打来电话，约定在明年三月就《中英联合声明》的执行情况交换意见。”
“很好，稳中求胜。你很适合坐这个位置。”许家屯起身从社长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一边，摘下已经凝聚出水雾的眼镜，沉默半晌后，声音嘶哑，“我很好奇，就连霍先生都从没有怀疑过我，他没有丝毫犹豫的将电话号码交给我。那个小家伙，又是怎么知道的？还专门设下这么个简单的陷阱，让我一脚踩进去。”
周南摇头，“我也不清楚，事实上我也是才知道李天乐私下联系了鹏城的小石头。”
他当然不知道。
李天乐也不能说自己是因为“许加印”这三个字，才会对许家屯这个将在一年后叛逃的社长印象深刻。
许家屯愣住，他为自己的暴露想过很多理由，比如说李天乐其实有一个隐藏的身份，一切都是老家的计划。
但他万万没想到就连周南也是才知道这个情况。
恐怕那个小家伙是怕自己没被抓现行，周南以及很多人都不会相信吧。
毕竟一个古惑仔和一个老同志，谁说的话更值得让人相信，答案不言而喻。
“少年意气，挥斥方遒！真是让人羡慕啊。”
许家屯喃喃自语，他拉开身旁的窗帘，望着下面迥异与北边的繁华景象，眼底闪过一丝迷茫，“你说，他为什么会如此的特别，在这片被殖民的土地上为何会是如此的格格不入，明明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人都对鬼佬们保持着敬畏，偏偏他却没有。”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周南走到许家屯身边，防止对方放弃生命从这里一跃而下。
他望着窗外的景色，满目湛然有光，“我曾经问过李天乐相同的问题，问是什么让他的信心如此坚定？李天乐是这么告诉我的。”
“他见过那个苏醒后的强大的东方大国，所以感到非常荣幸，能在这条强大的路上，发出声音，贡献力量。”
“他见过那个强大的...”
许家屯嘴里咀嚼着这句话，幽幽一叹，“年轻真好，就连梦里的世界都如此波澜壮阔。”
“不，那不会是一场梦。”周南坚定道，他满足了许家屯所有的疑惑，这也算是对这位老前辈、曾经的同志最后的体面。
周南说完这句话，招手让屋外等待的部下进来，将许家屯带走。
而后他腰背挺直的站在先前许家屯的位置上，眺望着远方。
突然，远方的海平面上炸开一朵绚烂的焰火，给沉闷的黑夜世界带来强烈的震撼和狂躁的咆哮。
周南认出那是天星码头近海岸线的浅水区，他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睚眦必报？还是快意恩仇！看到这样的年轻一辈，我都快要以为自己老了。”
他重新拉上窗帘，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下重拨键，接听电话的人却是大圈豹。
“小石头，他人呢？”
坐在船边沿位置的大圈豹，看着一滴都没有剩下的西凤酒瓶暗暗心疼，这酒的产地在陕西陈仓，他都是靠着以前的战友才拿到这两瓶内供酒，结果现在一瓶送给了阿木，一瓶被李天乐今晚一人解决掉。
他自己都还没过把瘾呢！
大圈豹将空酒瓶收好，把手机放在耳边大声说道：“周老，李天乐那细伢子被我安排战士们押回鹏城接受治疗去了，要不是几个战士们手里功夫够硬，那小子还真准备亲眼看见国宝回家才肯罢休。”
“他伤得很重？”周南的声音带着点关切，正如先前许家屯所说，李天乐是他在香江见到的唯一一个另类，一个让他感到惊喜的另类。
“低于五十米的高空跳伞，而且跳伞前还经过了几场厮杀，是个爷们！”谈起李天乐今晚的所作所为，饶是大圈豹也不得不竖起一根大拇指。
周南沉默片刻后，说道：“那他，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吗？”
说到这里，大圈豹表情有些歉疚，他把脚伸进海水里不断踢踏着水面，“周老，我突然发现在他面前，我这个人其实挺小人的。”
“为什么这么说？”
大圈豹抓起一捧海水扑打在自己的脸颊上，他直到现在回想起先前那一段对话， 都忍不住脸红。
......
十分钟前。
“国宝已经顺利回家，你需要我们什么帮助，可以直接说。”
大圈豹朗声说道，他看着李天乐，等待着对方提出条件。
但哪知李天乐仅仅只是微微一愣，接下来便自顾自地翻出一支香烟咬在嘴上，斜望着大圈豹微微弯腰，嘴角咧出一个笑容。
大圈豹会意，拿出打火机为李天乐点燃香烟。
“谢了，咱们两清。”李天乐拍着大圈豹的肩膀笑着说道：“别傻了，豹哥！你以为我是为了利益才做这样的事情的？那我还不如把命卖给鬼佬，他们现在能出的价格可能会更高，但是流淌在我体内的血，滚烫鲜红。”
......
“李天乐是这么说的？”
“原话，一字没变。”大圈豹吭了一声，他听着电话里一片寂静，情急之下说道：“我听说有句话叫，夫唯不争，则...”
“小石头！”周南猛然提高声音打断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李天乐古惑仔的出身，但不管论迹还是论心，你都不配对他说出这句话。”
“周老，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去医院和李天乐道歉。”
“嗯。”周南轻哼一声，随后继续说道：“不过李天乐可以不要，但我们却不能不给。这样吧，他不是要在九龙开一家别致的大型商超吗？我会联系相关部门的同志，等天乐超市开业以后，我们要集沿海各区域的人力、物力，优先、全力的供给天乐超市。至于其余人，等李天乐拿完之后，再慢慢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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