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后背的伤好得很快，不过几日，便能背着书包去学堂了。只是那身挺括的校服后襟，总被他下意识地抻得松垮些，生怕牵动伤口。
喵千岁站在公馆门口看着他走远，阿福递过来一份刚到的电报，纸页边缘还带着油墨的湿气：“老板，天津那边回信了，说武器的事已安排妥当，让咱们按原计划送过去。”
“知道了。”喵千岁接过电报，指尖划过上面的加密符号，眼神沉了沉，“青帮那边有动静吗？”
“李三爷这几日倒安分，就是百乐门那边换了个新管事，姓周，听说以前是混江湖的，手段挺辣。”阿福压低声音，“我让人查了，这姓周的和之前抢货的光头有旧交情。”
喵千岁将电报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铜制烟灰缸里：“看来是没吃够教训。”她转身往回走，旗袍下摆扫过台阶上的青苔，“备份厚礼，下午去趟周管事那里。”
“您又要亲自去？”阿福有些急，“这姓周的看着就不是善茬，万一……”
“越是看着凶的，越好打交道。”喵千岁头也不回，“他想要的无非是利，给他就是。只要别挡我的路，大家相安无事。”
下午的拜访比预想中顺利。那周管事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左脸有道疤，说话却透着股直爽。喵千岁送上的金条他照单全收，拍着胸脯保证以后百乐门和她的路子井水不犯河水，至于之前的恩怨，只当是“误会”。
从百乐门出来，暮色已沉。喵千岁没直接回公馆，而是绕到了苏瑾就读的学堂附近。巷口的槐树下，几个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正围着一个人，推推搡搡的，隐约能听到几句嘲讽。
“哟，这不是苏念安吗？怎么，改了名字就不认人了？”
“听说你现在跟着个寡妇混，啧啧，真是出息了。”
“看他穿的这校服，指不定是用什么手段弄来的钱……”
喵千岁的脚步顿住了。她认得那被围在中间的少年，正是苏瑾。他背着书包，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却没说话，也没反抗。
“说话啊！哑巴了？”一个高个子学生伸手去推他，“以前在学堂里不是挺能装的吗？怎么，被人包养了就成软骨头了？”
“你胡说！”苏瑾猛地抬起头，眼睛红了，“不许你这么说她！”
“我说错了吗？”高个子嗤笑，“整个租界谁不知道那个喵千岁是什么人？靠着男人混起来的……”
话没说完，他的手腕突然被人攥住，力道大得像铁钳。高个子疼得嗷嗷叫，回头一看，只见个穿着旗袍的女人站在身后，眼尾的朱砂痣在昏暗中泛着冷光，正是他们口中的“喵千岁”。
“我是什么人，好像还轮不到你们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来评头论足。”喵千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慑人的气势，“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试试？”
高个子吓得脸都白了，挣扎着想要挣脱，手腕却被攥得更紧，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其他几个学生也吓坏了，缩在一旁不敢作声。
“喵老板……”苏瑾拉了拉她的衣角，声音带着点哽咽，“算了，别跟他们计较。”
喵千岁瞥了他一眼，见他眼眶通红，嘴角还有点破皮，显然是刚才被推搡时撞到了。她心里的火气更盛，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你们老师没教过你们，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旁边一个矮个子学生哭着求饶，“喵老板，您放了他吧，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喵千岁冷哼一声，猛地松开手。高个子踉跄着后退几步，捂着红肿的手腕，看她的眼神像见了鬼似的。
“滚。”喵千岁吐出一个字。
几个学生如蒙大赦，扶着高个子头也不回地跑了，转眼就没了踪影。
巷子里只剩下她和苏瑾。喵千岁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破皮的嘴角：“疼吗？”
苏瑾摇摇头，又点点头，眼圈更红了：“他们说你坏话……”
“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什么说什么。”喵千岁收回手，从包里拿出块手帕，递给他，“擦擦。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不用忍着，打回去。出了事，我担着。”
苏瑾接过手帕，胡乱擦了擦嘴角，抬头看着她，眼睛亮得惊人：“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喵千岁挑眉，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走吧，回家。”
回去的路上，苏瑾一直没说话，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像只被顺了毛的小狗。快到公馆时，他突然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拿出个信封，递给她：“刚才在学堂门口，有个不认识的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是很重要的信。”
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上面没写名字，只画了个小小的猫爪印。喵千岁的眼神瞬间变了，接过信封时指尖微顿——这是她在另一个世界时用的标记，除了她自己，按理说不会有人知道。
回到公馆，她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用朱砂笔写着一行字：“旧识将至，沪上风起，速离。”
字迹潦草，却透着股熟悉的气息。喵千岁捏着纸条，指节泛白。旧识？哪个旧识？是敌是友？
她穿越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一直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从未想过会有“旧识”找来。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公馆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喵千岁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庭院里那盏亮着的灯——苏瑾房间的灯。
速离？她现在怎么离？
这沪上的盘根错节，她手下的弟兄，还有……楼下那个等着她的少年，哪一样是能说放就放的？
她将纸条凑到烛火边，看着它化为灰烬。眼底的犹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坚定。
不管是谁要来，不管这沪上会起多大的风，她喵千岁，接下了。
只是，这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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