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山再次踏入市人民医院儿科病房区时，明显感觉到这里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似乎更浓了，还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很多东西闷着的躁动。护士站里没人说笑，连走路都带着一种刻意放轻的急促。
林护士看起来比电话里更憔悴，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她把张大山拉到护士站后面的配药室，关上门，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种混杂着职业性冷静和无法掩饰的不安。
“张先生，情况有点……邪门。”她用了这个词，眉头紧锁，“从昨晚开始，好几个病情反复的孩子，特别是那几个高烧不退的，晚上睡得很不踏实，不是说梦到床下有水坑，就是说窗户外面有黑影扒着看。我们查房、检查环境，一切正常。一开始都以为是高热惊厥或者集体性的病房恐惧。”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鼓起勇气才继续说下去：“但是，昨天晚上，我亲眼看见……处置室里，一条刚消毒烘干、叠好放在架子顶层的毛巾，无缘无故掉下来，正好落进洗手池里。这还不算，池子的塞子是我之前亲手拔掉的，可那毛巾掉进去后，池底居然……居然慢慢积起了水，把毛巾浸透了，然后水又莫名其妙地漏光了。”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下意识地扶了扶护士帽，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后怕。“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科学。我们主任私下里说，可能是最近大家太累了，出现了集体幻觉。可是，这也太巧了……而且，急诊科那边的王老医生，就是那个快退休的老中医，他昨天过来会诊，悄悄跟我说，感觉我们这层楼‘气’不对，阴湿湿的，还问我们最近是不是收治过落水或者呛水的孩子……他说，他年轻时候在乡下卫生院，听老辈人讲过，有些水边的东西，会顺着‘水汽’摸到身体弱的孩子身边……”
林护士说到这里停住了，显然，这种来自老医生的、带有玄学色彩的提醒，比她亲眼所见的怪事更让她心神不宁。她看向张大山，眼神里是半信半疑的探寻：“张先生，我听说……您对这类……嗯，‘民俗现象’有些了解？胡家老宅那边……所以我才冒昧联系您。您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大山心中了然。不是直接的求助，而是困惑下的试探，夹杂着老医生的暗示和她自身遇到无法解释现象的恐惧。这种反应才更符合她的身份。
他沉吟片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林护士，最近科室里，有没有接收过溺水、或者玩水时严重受惊、甚至只是家里附近有池塘河流出事的孩子？”
林护士愣了一下，仔细回想，忽然脸色微变：“有！大概十天前，我们收了一个在郊区水库边玩，不小心滑倒呛了水，虽然救回来了，但一直有点肺炎和惊厥的孩子……他家里人昨天还说他晚上总惊醒，说水里有东西拉他脚……难道……”
张大山点点头，心里基本有了判断。他悄悄戴上墨镜，灵觉缓缓延伸。
在【初级幽冥光谱识别仪】的视野下，整个儿科病房区都笼罩在一层比之前更浓郁的、由病痛恐惧和不安情绪汇聚成的灰白色怨气中。而在这片怨气里，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滑腻、阴冷的气息，如同水底的暗流，在走廊和病房之间悄然穿梭。这气息与之前长命锁上那种沉滞的绝望不同，它更灵活，带着一种……顽劣的恶意。
“不是厉鬼索命，”潘天师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凝重，“此气息……似精非精，似怪非怪，性属阴水，带着一股河塘水汽的腥味。观其行径，更像是一种喜噬孩童精气、善造恐慌的水族精怪残念。”
“水猴子？”张大山在心里回应。
“可如此理解。此物实力不强，但颇为狡黠，藏匿于众童病气之中，难以锁定。其以孩童恐惧为食，久之，恐致患儿病情加重，元气大损。”
张大山明白了。这东西就像个躲在暗处的水耗子，不直接杀人，但不断制造恐慌，吸收孩子们的负面情绪壮大自己，同时也会让孩子们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他将自己的判断，结合老医生的说法，用更通俗的方式低声告诉了林护士：“林护士，王老医生的感觉可能没错。这里可能溜进来了一个不好的‘东西’，像是民间说的‘水猴子’的影子和念头，它本身不厉害，但专门喜欢吓唬身体弱、火气低的孩子，靠吸食他们的害怕存在。孩子越怕，它越来劲，孩子的病也可能越难好。”
他没有用“鬼”、“妖”这样的词，而是用了“影子”、“念头”和民间传说来类比，更容易让处于科学认知边缘的林护士接受。
林护士的脸色白了白，手下意识地握紧了白大褂的口袋：“那……那该怎么办？要不要……要不要准备点什么？比如，像老话说的，挂个镜子什么的？”她显然想起了老中医可能提过的零碎方法，但具体怎么做完全没头绪。
“普通镜子不一定有用，它很滑溜，藏在孩子们的‘病气’里。”张大山摇摇头，“我们需要设个局，把它引出来，或者等它自己按捺不住，在它搞小动作的时候抓住它。”
他思索片刻，有了主意。他让林护士帮忙，找一个最近病情已经稳定、即将出院、阳气相对较足，而且胆子稍大一点的男孩，最好是之前说过类似怪话的。同时，准备一些孩子喜欢的、色彩鲜艳的玩具，尤其是能浮在水上的那种，放在一个单独的、带独立卫生间的隔离病房里。
“您这是要……把它引出来？”林护士似乎明白了什么，声音更低了。
“嗯。”张大山点头，“这东西对快要好的孩子可能更感兴趣，想最后吓唬一下。我们给它创造个它觉得‘安全’又‘有吸引力’的环境。”
人选很快确定，是一个叫小斌的六岁男孩，肺炎基本痊愈，明天就能出院，他之前也含糊地说过晚上听到水声。在林护士和孩子家长的沟通下（张大山以“特殊环境心理安抚”名义介入，强调是为了消除孩子对医院的恐惧），小斌被暂时安排进了那间准备好的隔离病房。家长虽然将信将疑，但出于对林护士的信任和孩子能安心出院的期望，还是同意了。
张大山在病房的卫生间洗手池里放了小半池水，将几个塑料小鸭子、彩色小球等玩具放了进去。然后在卫生间门框上方，极其隐蔽地贴了一张他用自身精血加强过的镇邪符，又在房间四个角落布置了简单的安魂结界，主要是为了稳定小斌的情绪，避免他被过度惊吓。
夜幕渐渐降临。张大山和林护士躲在病房外走廊的拐角处，透过门上的观察窗，紧紧盯着里面的动静。小斌一开始还有些新奇，玩着玩具，但毕竟是小孩子，没多久就在安魂结界的影响下睡着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仪器滴答声。林护士紧张得手心冒汗，不时看向张大山。张大山则屏息凝神，将灵觉聚焦在病房内，尤其是那个卫生间。
接近子时，一天中阴气最盛的时刻。突然，张大山灵觉一动！
来了！
透过墨镜，他看到一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黑灰色气流，如同一条滑腻的小蛇，从卫生间下水道的缝隙中悄然钻出，融入空气中弥漫的病气里，缓缓靠近熟睡的小斌。那气流带着一股河底淤泥的腥气，正是他之前捕捉到的那股滑腻阴冷的气息！
就在那气流快要触及小斌，似乎想制造什么噩梦或幻象时，张大山猛地通过灵觉，触发了门框上方的镇邪符！
嗡！
一声轻微的震鸣，金色的符文光华一闪而逝！那黑灰色气流如同被针刺到，猛地一缩，发出一声尖锐短促、常人无法听见的嘶叫，瞬间放弃小斌，仓皇地想要钻回卫生间下水道！
“想跑？”张大山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早就怀疑它的来去路径与水路有关！
他一个箭步冲进病房，直奔卫生间。同时手中早已准备好的另一张镇邪符，直接拍向了洗手池的下水口！
噗！
符纸贴上，下水口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堵住，那黑灰色气流在洗手池狭小的空间内左冲右突，却无法遁走，显化出一个约莫巴掌大小、模糊扭曲、如同被水泡胀的猴子般的虚影，对着张大山龇牙咧嘴，发出无声的威胁。
“果然是个水猴子的残念！”潘天师确认道。
张大山不再犹豫，立刻掏出手机，点开地府App，进入【异常物品提交处】，对准那挣扎的水猴子虚影进行了扫描和描述。
几乎是提交完成的瞬间，马面-甲柒叁那熟悉的身影就骂骂咧咧地出现在卫生间里（幸好林护士没跟进来）。
“搞什么啊张大山！大半夜的，又是这种低级货色！一个破水猴子残念，连完整精魄都算不上，能量微弱得可怜！最多10点功德！不能再多了！”马面一边抱怨，一边熟练地用平板将其收起。
“10点也行，麻烦马爷了。”张大山赔着笑。
马面收了那水猴子残念，瞥了张大山一眼：“你小子最近业务挺频繁啊？行了，功德已划账，我走了，困死了。”
马面消失后，张大山看着App上又多了10点功德，心里踏实了些。他走出卫生间，对紧张等待的林护士点了点头：“解决了，只是个喜欢恶作剧的‘影子’，已经赶走了。以后孩子们应该能睡安稳了。”
林护士长舒一口气，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压在心头的大石似乎挪开了，连声道谢。
离开医院时，已是深夜。清冷的夜风吹在脸上，张大山感到一丝疲惫。然而，就在他走到医院大门口时，手机突然连续震动起来。他拿出一看，是地府App的紧急任务推送，猩红色的字体格外刺眼：
【紧急征召令（区域性）】
检测到大量游魂野鬼异常聚集，地点：城西老火葬场旧址及周边区域。聚集原因不明，已初步形成‘百鬼夜行’之势，严重阻塞阴阳路，恐引发区域性阴阳失衡。现征召附近在册天师前往调查并疏导。任务奖励：基础功德200点，视完成情况额外追加。警告：局势不明，存在一定风险，请量力而行！
200点基础功德！正好是【清灵净水】的价格！
张大山的心猛地一跳。机遇与风险并存。看着那猩红的警告，又想想师父危在旦夕的状况，他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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