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吧后巷弥漫着馊水与劣质油烟混合的刺鼻气味。张大山推开锈蚀的铁门,踏入这片被城市霓虹遗忘的阴影。安全通道的门在身后吱呀合拢,将网吧的喧嚣隔绝,仿佛切断了最后一丝人间烟火。
巷子极深,两侧是高耸的、背面从未粉刷过的居民楼墙壁,晾衣杆横七竖八地探出,挂着些早已被主人遗忘的、在夜风中飘荡如鬼魅的破旧衣物。仅有的一盏路灯在巷口,光线到这里已微弱得可怜,只能勉强勾勒出堆积的垃圾和废弃家具的轮廓。
他没有立刻离开,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微微喘息。并非因为体力消耗,而是灵魂深处被那“戏魂梆”冲击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识海中依旧回荡着隐约的锣鼓丝弦,如同耳鸣。
“方才甚是凶险。”潘舜的声音带着一丝未散尽的凝重,“那‘艺障’直攻心神,若非葫灵反应迅捷,及时吞噬大半杂念,你恐有沉沦之厄。”
“嘿嘿,爷出马,一个顶俩!”葫爷在背包里得意地嗡鸣,但语气很快又带上几分意犹未尽,“可惜了,那梆子里的‘念’虽然精纯,但碎得厉害,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吞下去也就能垫垫肚子,不解饱啊!要是能找到源头……”
张大山没理会葫爷的絮叨,他摘下那副不伦不类的幽冥光谱识别仪(墨镜),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即便不借助这法器,他此刻的灵觉也能隐约捕捉到空气中一丝极不寻常的波动——并非阴气,也非煞气,而是一种……仿佛无数人低声吟唱、汇聚成的无形涟漪,正以某种特定的频率,自四面八方隐隐传来,源头难辨。
“老潘,这‘伶魂’……究竟是何等存在?概念扭曲,集体潜意识……地府竟也如此忌惮?”他低声问道,将墨镜重新戴好。透过镜片,他看到的世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不断流动的幽绿色光晕,而那些无形的吟唱涟漪,在镜片中则显现为一道道细微的、扭曲的、如同老旧电视雪花般的干扰纹路,无处不在。
“戏曲一道,自古便具勾魂摄魄之能。”潘舜沉吟道,似乎在回忆久远的记载,“优孟衣冠,可乱真伪;忠奸善恶,皆在粉墨之间。这‘伶魂’,恐非寻常戏子亡灵,而是无数代优伶执念、观众痴念,乃至戏曲本身所承载的悲欢离合、家国情怀等庞大‘概念’,在特定机缘下汇聚而成的……‘怪诞’。其力不直接伤人肉身,却能篡改认知,扭曲现实于无形。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最为可怖。”
篡改认知?扭曲现实?张大山心头一凛。这比直面凶戾的刽子手·张或污秽的疫鬼,听起来更加诡异难防。
“怕它个鸟!”葫爷满不在乎地嚷嚷,“任它千变万化,爷自一口吞之!把头,依我看,地府那帮家伙就是怂!咱们不如顺着这梆子的感应,直接去端了它的老巢!说不定还能捞笔大的!”
就在葫爷话音刚落的瞬间,张大山胸前贴肉挂着的养魂玉,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冰针扎刺般的警兆!
几乎同时,潘舜厉喝出声:“小心左侧!”
嗖!嗖!嗖!
三道锐利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自左侧堆叠的废弃家具阴影中激射而出!那不是普通的暗器,在幽冥光谱识别仪的视野里,它们拖着三道粘稠的、污血般的暗红色能量尾迹,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与怨毒气息,成品字形直取张大山的咽喉、心口与腹部!
“影蚀的杂碎!”张大山瞳孔骤缩,一直按在腰间的左手猛地挥出!那柄灵光黯淡的杀猪刀依旧握在手中,虽无往日煞气,但千锤百炼的本能犹在!
锵!锵!
火星在昏暗的巷中迸溅!张大山手腕疾抖,刀光如匹练,精准地磕飞了射向咽喉和腹部的两道血影!那竟是两枚雕刻着诡异符文的骨梭!但射向心口的第三道血影,速度更快,角度更为刁钻,已然不及格挡!
“哼!雕虫小技!”葫爷冷哼一声,背包拉链自动滑开一道缝隙,一道凝练如实质的乌光后发先至,如同黑龙出洞,猛地卷住那第三枚骨梭!乌光一绞,那枚蕴含着污秽能量的骨梭连挣扎都来不及,便“噗”的一声轻响,化作一撮暗红色的粉末,被乌光彻底吞噬。
“味道差了点,胜在零嘴。”葫爷咂咂嘴评价道。
袭击并未停止。左侧阴影如活物般蠕动,三个穿着同款深色兜帽衫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滑出,呈半包围态势逼近。他们身上散发出的血煞之气连成一片,让巷子里的温度骤降,空气中开始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
为首一人,兜帽下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如同冷血动物般的竖瞳,死死盯着张大山,或者说,是盯着他背上装有黑葫芦的背包,沙哑开口:“交出‘定魂藓’,留你全尸。”
张大山握紧杀猪刀,体内气血虽仍虚浮,但战意已被点燃。他冷笑一声:“想要?自己来拿!”
没有多余的废话,三名影蚀杀手同时动了!他们的动作迅捷如鬼魅,配合默契,手中各自出现奇门兵刃——带着倒刺的淬毒短刃、缠绕着黑气的锁链、以及一柄不断滴落污血的哭丧棒!三道身影如同三道贴地疾掠的血色幽影,带着刺骨的杀意,瞬间封死了张大山所有退路!
“左边交给我!”张大山低吼,纯阳气血虽弱,却依旧在体内奔腾起来,赋予他超越常人的力量与速度。他侧身避开锁链的缠绕,杀猪刀带着一往无前的狠厉,直劈手持淬毒短刃的杀手脖颈!刀风凌厉,竟暂时逼退了对方。
与此同时,葫爷大发神威!
“扰爷清静,都给爷变成肥料吧!”乌光暴涨,如同无数条灵活的触手,分袭另外两人。那缠绕黑气的锁链刚靠近乌光,便被死死缠住,黑气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消散,锁链本身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锈蚀、脆弱!手持哭丧棒的杀手则被一道更粗壮的乌光当头罩下,污血被瞬间净化,哭丧棒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然而,影蚀杀手并非易与之辈。为首那竖瞳杀手见同伴受制,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他并未直接攻击张大山,而是猛地一拍自己胸口,喷出一口精血,双手急速结印!
“血煞缚灵印!”
一个由污血构成的、复杂而邪异的符文瞬间在他面前成型,散发出强大的束缚之力,并非针对肉身,而是直指灵体!目标赫然是正在大发神威的黑葫芦!
乌光猛地一滞,葫爷发出一声带着怒意的嗡鸣:“区区血印,也想困住你葫爷?!”
就在这短暂的僵持间隙,异变再生!
“咚……咚咚……”
一声声微弱,却极具穿透力的梆子声,毫无征兆地,再次于张大山脑海中响起!
这一次,梆声不再混乱狂暴,反而带着某种奇异的、引人入胜的节奏。伴随着梆声,那原本只是无形涟漪的吟唱声,陡然变得清晰起来,不再是嘈杂的合鸣,而是化作一个苍凉、悲怆,却又充满力量的、清晰的唱腔,直接在他心神中回荡:
“按龙泉血泪洒征袍……”
“恨天涯一身流落……”
“专心投水浒,回首望天朝……”
“急走忙逃,顾不得忠和孝……”
《林冲夜奔》!
张大山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眼前的巷道、敌人似乎都模糊了一下,仿佛要融入那唱词所描绘的雪夜奔逃的悲壮意境中去。
“不好!是‘伶魂’之力在干扰!”潘舜急声提醒,“紧守心神,莫要被其引入‘戏境’!”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三个影蚀杀手,动作也出现了明显的迟滞,他们的眼神同样变得有些茫然,周身血煞之气波动不稳,似乎也同样受到了这无形梆声与唱腔的影响!
巷战,因这第三方的、无处不在的诡异力量介入,瞬间变得扑朔迷离,杀机四伏!
张大山猛咬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他看了一眼同样受到影响、攻势暂缓的影蚀杀手,又感受着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梆声与唱腔,一个大胆的念头骤然升起。
这“伶魂”之力,敌我不分?或是……另有目的?
他没有丝毫犹豫,趁着影蚀杀手被梆声所惑、葫爷正在对抗血印的瞬间,脚下发力,不再缠斗,身影如电,朝着巷子更深处、那梆声与唱腔感应最为强烈的方向,疾掠而去!
“追!”竖瞳杀手率先摆脱梆声影响,见状又惊又怒,低吼一声,三人化作三道血影,紧追不舍。
昏暗复杂的巷道,顿时上演了一场奇异的追逐。前方,张大山的身影在废弃杂物间灵活穿梭,脑海中回荡着指引方向的悲怆戏曲;后方,三道血色身影如影随形,杀意凛然;而在无形的层面,那古老的梆声与唱腔,如同命运的丝线,缠绕着每一个身处局中之人,将他们都拉向一个未知的、深不见底的旋涡。
张大山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是“伶魂”的本体?还是一个更深的陷阱?但他知道,停下就是死路,无论是身后的影蚀,还是那无所不在的“概念扭曲”,都不会给他第二条路。
夜奔,仍在继续。只是这路途,比他想象的更加迷离,更加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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