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老马悄悄点燃的、用以安神定魄的草药香,在独立的看护室内弥漫。张大山靠在升起的床头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比起刚醒来时那死人般的灰败,总算添了一丝微弱的生气。
钱倩倩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削着一个苹果,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艺术品。削好的苹果被切成小块,放在白瓷碗里,她用牙签插起一块,递到张大山嘴边。
“大山哥,再吃一点,医生说你需要补充体力。”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后残留的沙哑。
张大山张开嘴,慢慢咀嚼着。苹果清甜的汁液在口中化开,但他尝不出太多味道,魂体受创带来的五感迟钝,让他感觉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在感受世界。他咽下苹果,对钱倩倩努力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虽然这个笑容看起来依旧虚弱无力。
“我好多了,别担心。”他声音低沉,中气不足。
钱倩倩看着他强撑的样子,鼻尖一酸,连忙低下头,掩饰性地整理着碗里的苹果块。这三天,对她而言,如同在地狱边缘走了一遭。那种眼睁睁看着挚爱生命流逝却无能为力的恐惧,已经深深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周大壮和张小翠提着保温桶走了进来。周大壮,这位性格刚烈的母亲,虽然脸色还有些失血后的苍白,但步伐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利落,她将保温桶往床头柜上一放,大手一挥:“儿砸,妈给你炖了老参鸡汤,用的是你爸珍藏的那根好参!赶紧的,趁热喝,把耗掉的血气都补回来!”
跟在她身后的张小翠,则细腻得多。他没有急着拿出鸡汤,而是先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张大山的额头,又仔细端详了他的脸色,那双原本唱惯旦角的清澈眼眸里盛满了心疼:“脸色还是太差了……身上还疼得厉害吗?头晕不晕?有没有恶心的感觉?”他声音柔和,带着独特的韵律感。
“爸,妈,我没事了,就是没什么力气。”张大山看着父母关切的脸,心中暖流涌过,愧疚感再次浮现,“让你们跟着受累了,还伤了元气……”
“放屁!”周大壮眼睛一瞪,“跟爹妈还说这种见外话!再啰嗦,妈可真生气了!”她边说边麻利地盛出一碗金黄清亮的鸡汤,浓郁的香气顿时飘散开来。
张小翠也柔声道:“大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比吃什么都补。你妈为了炖这汤,守了半宿没合眼。”
张大山不再多言,在钱倩倩的帮助下,小口小口地喝着鸡汤。温热醇厚的汤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确实带来了一丝暖意和力量,但也仅此而已。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仿佛成了一个漏底的容器,再多的滋补,也难以留住,大部分精华都随着那受损的根基流逝了。
(魂体之伤,果然麻烦……)他心中暗叹。潘舜的沉寂,让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灵台之中,那片原本有着潘舜意识栖息的空间,此刻空空荡荡,只有他自己微弱的神念在徘徊。
这时,王强和石小山也走了进来。王强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眉头紧锁,脸色不太好看。
“大山,感觉怎么样?”王强走到床边,关切地问。
“好一些了。”张大山看向他手中的文件,“强子,公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王强叹了口气,将文件递过来:“‘锦绣华庭’那边,出问题了。我们代理的七号楼1704室,就之前刘女士买下的那套,昨天被发现在屋内非正常死亡。现在消息不知道被谁传开了,说得特别难听,说什么我们安心房产专做凶宅生意,坑害客户,甚至……甚至有人说刘女士的死跟我们有关联。今天一早,已经有好几个原本谈好的客户打电话来要求暂停交易或者直接退单了。”
张大山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虽然早有预感气运衰败会引来麻烦,却没想到来得如此直接和凶猛。这不仅仅是商业声誉受损的问题,更牵扯到一条人命!
“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吗?”他沉声问。
“不清楚。”王强摇头,“现场被封锁了,消息捂得很严。只知道刘女士死状……据说有些蹊跷。现在外面流言蜚语满天飞,对我们非常不利。”
旁边的老马,一直沉默地靠在墙边,闻言抬起眼皮,沙哑地开口:“祸不单行。气运衰败之时,魑魅魍魉自然循味而来。此事,恐怕并非简单的意外或巧合。”
石小山握紧了拳头,年轻的脸庞上满是愤懑:“肯定是有人故意害刘女士,然后嫁祸给我们!山哥,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张大山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那几缕细若游丝的功德之力,以及灵魂深处传来的阵阵隐痛。以他现在的状态,莫说去调查真相,就是应对接下来的连锁反应,都极为吃力。
“强子,公司那边,你先稳住。”他思索片刻,吩咐道,“对所有询问的客户,统一口径,表示哀悼,积极配合……嗯,配合一切调查,并强调我们公司对此事高度重视,一定会查清原委。另外,想办法查一下,流言最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我明白。”王强点头,“你放心养伤,外面有我。”
王强离开后,病房内的气氛更加凝重。
钱倩倩担忧地看着张大山:“大山哥,你的身体……”
“我没事。”张大山摇摇头,目光却看向老马,“马师傅,依您看,我这伤势,最快恢复行动能力,需要多久?”
老马走到床边,再次搭上他的脉搏,闭目感知了许久,才缓缓道:“你魂体根基受损,如同房屋梁柱有了裂痕,强行活动,只会加重伤势。按常理,至少需卧床静养一月,辅以安魂定魄的药材,方有可能稳住伤势,勉强行动。若要恢复如初……”他摇了摇头,“难,非大机缘不可。”
一个月?张大山的心沉了下去。一个月时间,足够外面的流言将“安心房产”彻底摧毁,也足够隐藏在暗处的对手布置更多的杀招。他等不起。
看到他眉宇间的焦灼,老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寻常之法,确实如此。不过……或许还有一法,可冒险一试,或能加速你魂体的初步稳固。”
“什么方法?”张大山立刻追问。
“鬼市。”老马吐出两个字,“鬼市之中,三教九流,物品种类繁杂,偶尔会出现一些对神魂有益的偏门之物。比如‘安魂玉’、‘养神木’的碎屑,甚至是‘彼岸花’的花蕊。若能寻得一二,炼化吸收,当能助你稳固魂体,缩短卧床之期。”
“鬼市……”张大山眼神一凝。他想起了那个神秘而危险的所在,想起了那个偷袭过他的“鬼市老磕头”。以他现在的状态去鬼市,无异于羊入虎口。
“风险太大。”钱倩倩立刻反对,“大山哥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周大壮也皱眉:“不行!太危险了!伤没好之前,哪儿也不准去!”
张小翠虽未说话,但眼中的担忧和反对同样明显。
张大山沉默着。他深知其中的风险,但坐以待毙,同样危险。司马判官在地府虎视眈眈,隐娘在阳世暗中作祟,如今又有人利用人命案件在商业上对他进行狙击……他仿佛置身于一张不断收紧的大网之中。
“马师傅,去鬼市,需要准备什么?”他最终还是问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老马看了他一眼,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第一,隐匿气息。你如今魂光黯淡,阳气衰弱,在鬼市反而显眼,需用特殊法门或器物遮掩。第二,足够的‘钱财’,鬼市交易,或以物易物,或用阴德钱、蕴含灵气的古玉等。第三,一个熟悉门路且可靠的引路人。”
他顿了顿,继续道:“隐匿气息的法子,我倒是知道一个简单的‘敛息术’,可以教你,但效果如何,看你自身状态。至于引路人……”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石小山身上,“小山这孩子,灵觉敏锐,身负青囊生机,对阴邪之气感应强烈,或可一试。但他经验尚浅,需有人从旁指点。”
“我去!”石小山立刻站直身体,脸上满是坚决,“山哥,我跟你一起去!我一定保护好你!”
张大山看着石小山那尚带稚气却无比认真的脸庞,心中一阵复杂。他本不愿将小山卷入更深的危险,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鬼市之行,容我再仔细想想。”张大山没有立刻答应,“当务之急,是先掌握‘敛息术’,稳住自身伤势。”
他看向窗外,天色渐晚,夕阳的余晖给城市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光边,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前路艰险,步步杀机,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站起来。
就在众人沉默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静静躺在张大山枕边的那枚来自苏月棠的“清微令”,其表面那玄奥的符文,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常。
而远在千里之外,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之上,一处清幽洞府内,正在静坐修炼的苏月棠,似有所感,缓缓睁开了双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张道友……他的气息,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微弱驳杂?似是……遭了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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