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市的午后，阳光被摩天大楼切割成零碎的光斑，番茄小说总部的开放式办公区里，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往日里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此刻稀疏得如同深秋的落叶，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能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默。白色的隔断墙将工位分割成一个个独立的“孤岛”，每个“孤岛”上都笼罩着一层焦虑的阴霾——有人对着屏幕发呆，有人反复刷新着后台数据，连中央空调吹出来的冷风，都带着几分沉甸甸的压抑，拂过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编辑小王瘫坐在人体工学椅上，后背深深陷进柔软的椅垫，却丝毫缓解不了浑身的疲惫。他双手用力揉着发胀的眉心，指腹按压处传来阵阵酸胀，眼底的红血丝如同蛛网般蔓延。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一份刚提交的仙侠新书开篇稿正刺眼地亮着，屏幕光映得他脸色发白——“主角叶辰在订婚宴上遭未婚妻苏沐雪当众退婚，受尽苏家众人嘲讽，被斥‘废物’，绝望之际，祖传的龙形玉佩突然发烫，激活‘神级签到系统’，叮！恭喜宿主签到成功，获得‘万古神体’，从此一路逆袭，脚踩反派，坐拥红颜！”
这样的剧情，小王这周已经看了整整二十二本。从开篇的羞辱场景设计，到金手指的激活方式，甚至连配角那句“你这种废物，也配得上我们家沐雪”的台词，都如出一辙，像是从同一个模板里复制粘贴出来的。他烦躁地滑动鼠标滚轮，右下角的读者私信图标还在疯狂闪烁，红色的未读提示数字已经飙升到了九百多，像一群催命的小灯笼，晃得人眼晕。
小王随手点开一条，满屏的急切几乎要从屏幕里溢出来：“王编辑！求你了！我从高中就开始追《凡人寻仙录》，现在都工作三年了，每天睡前不看一章根本睡不着！你能不能去催催山民001大大？哪怕给个更新预告也行啊！”紧接着，另一条私信弹出，语气带着浓浓的失望：“番茄是不是彻底放弃仙侠区了？首页推的全是换汤不换药的套路文，剧情尬得抠脚！再没有山民001的更新，我真的要卸载去别的平台了！”还有一条更直白，字里行间满是委屈：“编辑大大，孩子快被书荒逼疯了！哪怕更一章番外，讲一讲韩立在乱星海的日常也好啊！”
小王重重地叹了口气，将脑袋埋进臂弯里，连回复的力气都没有。他何尝不想催更？作为负责仙侠品类的编辑，他比谁都清楚“山民001”的分量。可那个神秘的作者，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自从《凡人寻仙录》第一部完结断更后，别说催更，连他具体在哪个角落都找不到。技术部追踪了五年的Ip地址，始终锁定在千里之外的青溪县，像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包裹着，再无法前进一步。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主编工位传来一阵急促的手机震动声，打破了办公区的沉寂。陈峰拿起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原本紧锁的眉头皱得更紧，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发来消息的是平台合作多年的“文轩书店”连锁经理，附带的一张照片让陈峰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块巨石砸中。
照片里，书店二楼的“仙侠小说专区”被清晰地分割成了两个世界：左侧专门设置的“山民001作品专柜”前，排着一条不算短的队伍，读者们手里攥着卷边的《凡人寻仙录》实体书，踮着脚尖翘首以盼，有人还举着写着“求山民001更新”的纸牌，小声议论着：“你说今天能等到消息吗？我上周就来蹲过一次了。”“希望吧，我特意从郊区赶过来的，就想问问编辑有没有确切消息。”而右侧的普通仙侠小说区域，却冷清得如同寒冬腊月的街头，书架上的书籍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几个零星的读者翻了几页就摇摇头放下，甚至没有一个人愿意在书架前停留超过三分钟。
照片下面，书店经理的文字带着浓浓的哀求，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陈峰心上：“陈总，您快想想办法吧！每天都有几十上百个读者来问山民001的更新，柜台都快被他们踏破了！有读者还在专柜旁边贴便利贴留言，现在都快贴满一整面墙了，我这专柜都快成‘请愿墙’了！再没有消息，我真的顶不住了，总不能天天让店员跟读者解释吧！”
陈峰苦笑着把手机递给旁边的小李，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指关节处泛出青紫色。小李凑过来看完照片，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讶，慢慢变成无奈，最后只剩下一声沉重的叹息，仿佛要把胸腔里所有的郁结都吐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只剩一片无力感在胸口蔓延，像潮水般将他们淹没。
作为番茄小说的核心管理层，他们比谁都清楚“山民001”对平台的意义——他不仅是仙侠品类的“顶梁柱”，更是无数读者留在番茄的“精神寄托”。五年前，正是《凡人寻仙录》打破了仙侠文的同质化困局，以细腻的人物塑造、宏大的世界观和“凡人修仙，步步为营”的独特风格，吸引了数千万读者，甚至带动平台整体日活用户增长了百分之十五。可现在，这根“顶梁柱”毫无征兆地断更，整个仙侠区就像失去了主心骨，开始摇摇欲坠。
沉默良久，陈峰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像是下定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声音却异常坚定，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小李，再给林舟发一次邮件。语气一定要诚恳，把我们能给出的所有条件都列清楚，一点都不能漏。就说，番茄愿意开出行业前所未有的顶薪——千万年薪打底，另外再加平台年度总利润的百分之一分红。还有，我们给他配专属的创作团队，包括世界观架构师、剧情顾问、插画师，甚至可以给他在沪市安排一套临江别墅作为创作基地。线下版权开发，无论是实体书、有声剧还是动漫改编，都给他优先权。只要‘山民001’肯回来更新，所有条件都随便他开，我们全答应！”
小李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嘴巴微微张开，半天没合上——千万年薪加利润分红，这已经是平台给头部作者最高待遇的三倍还多，更别说后面那些配套福利，陈峰这次，是真的下了血本，赌上了仙侠品类的未来。他重重地点头，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好！峰哥，我现在就写，一字一句都仔细斟酌，保证把咱们的诚意完完全全传达到！”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青溪县云栖村，正沉浸在午后慵懒的静谧时光里。
村口的老槐树沙沙作响，蝉鸣声此起彼伏，像是在演奏一首夏日交响曲。陆砚辞坐在自家小院的葡萄架下，翠绿的藤蔓爬满了木架，一串串青绿色的葡萄垂落下来，随风轻轻晃动。斑驳的光影透过叶片的缝隙洒在他身上，像是披上了一件细碎的金纱，温暖而柔和。
他手里拿着一部屏幕边缘有些磨损的老旧智能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一条银行到账短信——五十万匿名捐赠款已成功划拨至云栖村村小的对公账户。陆砚辞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那笑意如同山间的清泉，清澈而纯粹。他点开村小校长发来的感谢短信，附带的照片里，十几个孩子坐在破旧的教室里认真读书，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照进来，在课桌上投下长长的光斑，而教室墙壁上，还有几处明显的裂缝，下雨天时，雨水会顺着裂缝渗进来，在地面形成一个个小水洼。
“等修缮款到了，就能给孩子们换间结实的教室，再添几张新桌椅了。”陆砚辞低声呢喃着，指尖轻轻摩挲着屏幕上孩子们稚嫩的脸庞，眼神里满是温柔，随后满意地收起手机，将它放在旁边的石桌上。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林舟发来的消息，附带了一封番茄小说的邮件。陆砚辞随手点开，邮件里那串“千万年薪”“百分之一利润分红”的数字格外扎眼，后面跟着的专属团队、临江别墅、版权优先权等一系列优渥条件，足以让整个网文圈的作者都为之疯狂。可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份足以改变命运的天价合约，而是一条无关紧要的垃圾短信。
在他看来，写作从来都不是为了名利。当初动笔写《凡人寻仙录》，只是因为某个夏夜，村里的几个孩子围着他，睁着好奇的大眼睛，说想听“会飞的仙人”的故事。那份纯粹的期待，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才催生出了韩立这个角色，催生出了那段波澜壮阔的修仙旅程。如今，他更享受在云栖村的平静生活——清晨去后山采药，午后在葡萄架下写故事、做木雕，傍晚给孩子们讲《凡人寻仙录》的新章节，看着他们听得入迷的样子，这样的日子，简单而充实，比任何天价合约都更让他心安。
陆砚辞随手删除了邮件，仿佛只是清理了一条无关紧要的信息。他拿起桌边的刻刀和一块纹理细腻的黄杨木——那是他上周从后山老林里找到的，木质温润如玉，纹理清晰如丝，是雕刻的上好材料。他低头凝视着木块，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自然形成的纹路，脑海里已经清晰地勾勒出仙鹤展翅的轮廓：仙鹤昂首挺胸，双翅舒展，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木块的束缚，飞向蓝天。
刻刀落下，刀刃与木料接触，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如同春蚕啃食桑叶般轻柔。陆砚辞的手腕轻轻转动，刻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轻柔地削去表面的木皮，时而用力雕琢出仙鹤羽翼的纹路。细小的木屑随着刀刃的滑动轻轻飘落，有的卷曲如螺钿，有的细碎如粉末，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阳光洒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将他的睫毛映出长长的影子，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轻轻晃动。他的呼吸均匀而平稳，眉宇间满是静谧安然，仿佛外界的所有喧嚣与焦虑，都被隔绝在了这个小小的院落之外。此刻的他，不是那个让番茄小说总部焦头烂额的神秘作者“山民001”，只是一个享受着简单生活的普通人陆砚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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