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五点三十分。
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穿过百叶窗,在沈聿怀纤尘不染的办公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正常的咨询时间刚刚结束,前来就诊的来访者已经离开,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一种无声弥漫的、比上一次更加微妙的紧绷感。
那份手写的、仅此一份的《私人互助治疗协议》正安静地躺在桌角,白纸黑字,像一道无形的结界,将这片空间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温念初坐在老位置上,看着对面已经起身,正背对着她整理书架的沈聿怀。他今天穿着浅灰色的羊绒衫,看起来比穿白衬衫时少了几分冷硬,但挺拔的脊背线条依旧透着一股不容靠近的疏离。她注意到,他整理书籍的动作比平时略显缓慢,像是在刻意拖延着什么。
“沈医生,”温念初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协议第一条,时间到了。”
沈聿怀的动作顿住。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转过身。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落在温念初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个前所未有的临床实验对象,又像是在给自己做最后的心理建设。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他走到办公桌的另一侧,并没有坐下,而是站着,目光扫过桌面,最终停留在那份协议上。“按照协议,以及系统脱敏疗法的原则,第一次练习,等级设定为最低。”
他的语气完全恢复了专业医生的冷静,仿佛在宣读实验流程。
“接触方式:指尖轻触。接触时长:五分钟。过程中,双方保持静默,专注于自身的生理与心理反应。如有任何一方感到无法忍受,可立即中止,并使用安全词‘暂停’。”他条理清晰地复述着协议内容,像是在构筑一道安全的防线。
温念初点点头,表示明白。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摊开的右手掌心向上,平放在光滑的桌面上。她的手指纤细,因为常年操控相机带着些许薄茧,但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无波,符合她“无感”的人设,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的某个地方,似乎有一种极其微弱的、陌生的期待在悄然滋生。
沈聿怀的目光落在她摊开的手掌上,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千钧重量。他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然后,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绕过桌角,走到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两人之间隔着一臂的距离,但空气仿佛因为他的靠近而变得稀薄。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肤色是近乎透明的冷白,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此刻,那漂亮的手指却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僵硬的颤抖。
温念初屏住了呼吸。
时间的流逝似乎变得粘稠而缓慢。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体温,终于,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她中指的指尖。
!
仅仅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接触点,却在两人之间激起了巨大的、无声的波澜。
沈聿怀的身体在触碰发生的瞬间,明显地僵直了。温念初甚至能感觉到他指尖传递过来的、那种极力克制下的细微震颤。他迅速别开了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某种不适。他的呼吸变得轻浅而急促,额角似乎有细微的汗意渗出。
他在忍耐。用他强大的意志力,与内心深处翻涌而上的生理性厌恶和恐慌对抗。
温念初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原本以为,自己真的会像对其他人那样,毫无感觉。但此刻,指尖传来的那微凉的、带着细微颤抖的触感,却像一颗投入冰湖的小石子,荡开了一圈极其微弱的涟漪。
那感觉并非愉悦,也并非厌恶,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存在感”。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另一个人的体温、状态,甚至能隐约捕捉到他那份无声的挣扎。这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情感的“感知”,对她而言,是久违的。
她悄悄抬起眼帘,看向沈聿怀的侧脸。他紧闭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脸色比刚才又白了几分,看上去脆弱又倔强。这一刻,他不是那个高高在上、洞察一切的天才医生,只是一个同样被困在自己心魔里的、孤独的年轻人。
她的指尖,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一种无言的回应,或者说……安抚。
就是这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动作,让沈聿怀猛地睁开了眼睛,倏地看向她。
他的眼神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抗拒与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惊愕。他似乎没料到她会有所回应。
四目相对。
没有言语,只有指尖那一点点相连的温度,和彼此眼中清晰映出的、有些狼狈的自己。
墙上的挂钟,秒针滴答、滴答,不紧不慢地走着,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五分钟,从未如此漫长,又如此……转瞬即逝。
当时钟准确指向五点三十五分时,沈聿怀几乎是立刻、迅速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动作快得带起了一丝微弱的风。
他站起身,背对着温念初,走向窗边,肩膀的线条依旧紧绷。
温念初也缓缓收回了手,指尖那微凉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她下意识地用拇指摩挲了一下刚刚被触碰的地方,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完成了一场无声的战役,又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窥见了一丝从未见过的微光。
“今天的练习结束。”沈聿怀的声音从窗前传来,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是仔细听,尾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感觉如何?”
他是在以医生的身份询问。
温念初想了想,如实回答:“和预想的……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转过身,目光重新变得专业而锐利,仿佛刚才那个脆弱失控的人只是她的幻觉。
“我以为我会完全没有感觉。”温念初斟酌着用词,试图描述那难以捕捉的涟漪,“但实际上,我‘感觉’到了。感觉到你的……紧张,还有温度。虽然很微弱,但和我面对其他人时的彻底麻木,好像……有一点点不同。”
沈聿怀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像是在记录重要的临床数据。他走到办公桌后,拿起笔,在那份协议的空白处,快速记录了几笔。
“这是积极信号。说明你的情感感知系统并非完全坏死,只是被深度抑制。在安全、非压迫性的环境下,有针对性的刺激可能激活它。”他分析道,语气客观,“至于我……”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评估自己的状态,“出现了预期的生理应激反应,包括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肌肉紧张。但在可控范围内,没有触发逃离机制。”
他说得如此冷静,像是在分析别人的病例。
温念初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这个词冒出来,让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沈医生,”她站起身,准备离开,“下次练习是什么时候?还是同样的内容吗?”
沈聿怀抬起头,看向她:“下周三。内容……视情况而定。你需要记录这一周内,任何与‘感觉’相关的细微变化,无论好坏。”
“明白。”温念初点点头,拿起自己的背包。
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依旧站在桌后的沈聿怀。夕阳的最后一点光芒勾勒出他清隽的轮廓,竟显出几分孤寂。
“沈聿怀,”她再次叫了他的名字,声音轻轻的,“刚才那五分钟,谢谢你……没有说‘暂停’。”
说完,她不等他反应,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沈聿怀独自站在原地,许久,他才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着刚刚与温念初指尖相触的地方,目光深沉难辨。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她的、微弱的暖意。
而胸腔里,那颗因为应激而剧烈跳动的心脏,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平静。
下一集预告:
第一次练习的余波在两人心中荡漾。温念初开始在日常中捕捉那些被忽略的“感觉”碎片,而沈聿怀则面对着自我剖析的挑战。与此同时,温念初那位热心过度的好友苏苏,再次为她安排了新的相亲……面对外界的“正常”世界,她的“无感症”将迎来怎样的考验?敬请期待第4集:《第4集:感觉碎片,世界初显模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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