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方的山林,比来时之路更加崎岖难行。参天古木的枝叶在上空交织成密不透光的穹顶,仅有零星的光斑挣扎着透下,在浓郁得化不开的雾气中形成一道道苍白的光柱。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层,湿滑松软,掩盖着盘根错节的树根和突兀的岩石,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
青松道人显然对这片区域极为熟悉,他脚步不停,身形在粗壮的树干与嶙峋的怪石间灵活穿梭,如同游鱼入水。但他原本从容的步伐,此刻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呼吸也略显粗重。显然,之前与那古老山魈的短暂交锋,让他也受了一些内伤。
林妙可紧随其后,她强行压制着身体的虚弱和法力的空虚,咬紧牙关,不敢有丝毫落后。肩膀的伤口在奔跑中不断被牵动,传来阵阵刺痛,但她已顾不得这些。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那绝境逆转的一幕——姑姑林素云那冰冷而执拗的怨念。
她为何能出现在青城山?是巧合,还是她的残魂一直依附在自己身上,或者与这“守经人”的废墟有着某种更深层的联系?那冰冷的怨念中蕴含的一丝守护之意,让林妙可心中酸涩难言。姑姑她……即使承受着被至亲献祭的巨大痛苦,依旧在本能地保护着林家最后的血脉吗?
“姑娘,集中精神!”前方传来青松道人的低喝,打断了她的思绪。“此地雾气有异,不仅能扰乱方向,更能侵蚀灵觉。跟紧我,莫要走神!”
林妙可心中一凛,立刻收敛心神,将灵觉收缩到极致,仅仅用来锁定前方青松道人的背影和感知脚下数尺之地。果然,她感觉到周围的雾气仿佛活物一般,丝丝缕缕的阴寒之气试图钻入她的毛孔,干扰她的法力运行,甚至引动她内心深处的负面情绪。她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力,运转“蕴灵壁”上学到的守心法门,才能保持清明。
两人一路无言,在迷障般的森林中疾行了约莫半个时辰。身后的废墟早已被浓雾和层层叠叠的树木彻底掩盖,听不到任何追兵的动静,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却并未消失,反而如同这无处不在的雾气,越来越浓。
“道长,我们去哪里?”林妙可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因奔跑而带着喘息。
青松道人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答道:“去一个‘公司’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的地方。青城山乃洞天福地,亦多秘境险壑。前山是给游人看的,这后山深处,藏着不少先贤遗泽与天然绝地。”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老道欲带你去一处名为‘隐雾潭’的所在。那里终年被奇异雾气笼罩,潭水有扰乱卦象、混淆天机之效,或可暂避锋芒。只是……多年未往,不知路径是否依旧,那潭周是否安宁。”
正说话间,前方雾气突然变得稀薄了一些,隐约传来潺潺流水之声。两人拨开一丛茂密的蕨类植物,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清澈见底的山涧横亘在前,水流湍急,撞击在河床的卵石上,溅起洁白的水花。
然而,青松道人的脚步却猛地停住,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林妙可也随之停下,顺着他的目光向山涧对岸望去。
只见对岸的林地间,雾气诡异地扭曲着,形成了一个个模糊的、不断变幻的漩涡。而在那些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些残破的、非自然的物件——半截断裂的、闪烁着微弱红光的金属杆;一块焦黑的、印有“公司”菱形徽记的布料碎片;甚至……一具被某种巨大力量撕扯得支离破碎的人类骸骨,骸骨上还挂着些许深灰色作战服的残缕!
看那骸骨的新鲜程度,死亡时间绝不会超过一天!
“他们……已经有人到过这里了!”林妙可倒吸一口凉气,心沉到了谷底。“公司”的渗透速度和范围,远超她的想象!
青松道人蹲下身,仔细查看着河岸边一些凌乱而深陷的脚印,以及几处被强力武器轰击过的焦黑痕迹,眉头紧锁:“不止一队人。看这痕迹,他们似乎在此遭遇了什么,发生了激烈的战斗。而且……”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对岸那片扭曲的雾气,以及更深处幽暗的林地:“有什么东西,被他们惊动了。或者说,他们触动了此地某种古老的禁制。”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对岸林地深处,那扭曲的雾气中,突然传来一声低沉、沙哑,仿佛破旧风箱拉扯般的嘶吼。那嘶吼声中带着一种非人的饥饿与疯狂,让林妙可的灵觉瞬间刺痛,体内的白金火种都自发地躁动起来,示警之意强烈到了极点!
与此同时,在他们来的方向,远处的林间,隐约传来了猎犬的低吠以及某种能量探测器发出的“滴滴”声,正在由远及近!
前有未知的凶险,后有追兵!
刚刚摆脱一场绝杀,转眼又陷入了更大的危局!
青松道人站起身,与林妙可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
“不能过河了。”青松道人当机立断,“隐雾潭的方向恐怕已被封锁或污染。我们往东,去‘风吼涧’!那里地势险要,罡风凛冽,或许能阻他们一阻!”
没有时间犹豫,两人立刻转向,沿着山涧边缘,向着东侧更为陡峭崎岖的山岭奔去。
身后的低吠与探测声越来越近,而对岸那充满饥饿的嘶吼,也仿佛锁定了他们这两个新的“猎物”,正蠢蠢欲动。
青城山的迷雾,不仅遮蔽了前路,更隐藏着无数择人而噬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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