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藏身处是一间弥漫着霉味的廉价汽车旅馆房间。陆西辞将沈知意放在吱呀作响的床上，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一股未散的戾气。他肩胛处的伤口血肉模糊，鲜血几乎浸透了半边身子，脸色苍白得吓人，但那双眼睛却黑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死死盯着沈知意额角已经凝固的血痕。
“医生马上到。”他声音沙哑，带着极力压抑的什么，转身从随身的背包里粗暴地扯出急救包，扔在床上，“自己先处理一下。”
说完，他走到房间角落，背对着她，开始处理自己肩膀上那骇人的伤口。消毒酒精倒在皮肉翻卷的伤口上，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额角青筋暴起，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有紧握的拳头泄露了那非人的痛楚。
沈知意看着他的背影，那挺拔却在此刻显得异常孤寂的背影，心脏像是被无数细针扎刺。她拿起急救包，默默处理自己额角的伤，简单的清洗、上药、贴好纱布。动作间，她贴身藏着的那个微型存储设备硌在胸口，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终于，陆西辞粗略地包扎好自己的伤口，换上了一件干净的黑色t恤，血迹依旧隐隐透出。他转过身，一步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暴怒，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审视。
“现在，”他开口，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告诉我，你到底在污水处理厂找什么？那个风衣男人是谁？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心脏——
“你究竟，还瞒着我什么？”
沈知意的心脏骤然缩紧，几乎要跳出喉咙。她张了张嘴，那个名字在舌尖滚动，几乎要脱口而出。告诉他，是莫里森！那个他以为早已被踩在脚下的手下败将，其实是杀害他哥哥的真凶，是隐藏在幕后的“先生”！
可是……看着他苍白疲惫的脸，看着他肩上那片刺目的血色，想到他得知真相后可能爆发的、不顾一切的毁灭欲……她的话卡住了。
“我……”她的声音干涩发颤，“我在找‘清道夫’，找莫里森还活着的证据……”
“证据呢？”陆西辞打断她，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你找到了吗？还是又像之前一样，只有一些含糊其辞、需要我去猜的‘线索’？”
他的不信任，像一盆冰水，将她浇得透心凉。
就在这时，陆西辞的加密通讯器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是周燃。
他按下接听键，周燃急促的声音传来：“老大，我们拦截并破解了那个风衣男人逃离时发出的最后一段加密信息！里面提到了一个代号‘复活者’，还有一个坐标……指向公海的一艘私人游轮！另外，信息里还附带了一段音频附件，似乎是……‘先生’的原声，没有经过处理！”
陆西辞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把音频传过来！”
几秒钟后，一段清晰的音频文件传输到了他的设备上。他直接点开公放——
正是沈知意藏在身上的、那段“先生”嘲讽陆西辞和他哥哥的原声！
【“陆家那个小子，跟他哥一样，都是不识抬举的蠢货。”】
莫里森那熟悉又令人憎恶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狭小的汽车旅馆房间里！
陆西辞脸上的血色，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沈知意，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暴怒而猛烈收缩！
这个声音……他永远不会忘！是莫里森！他竟然真的没死？！而他羞辱哥哥的话，竟然早就被录了下来？！
“这段音频……”陆西辞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颤抖，“你早就有了，是不是？！在程煜留下的储存卡里，你就听到了，是不是？！”
沈知意脸色惨白如纸，在他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下，浑身冰冷，无法动弹。她藏着的最大秘密，以最残酷的方式，被赤裸裸地揭开了！
“你瞒着我……”陆西辞一步步逼近，眼底的血色如同燎原之火，燃烧着被彻底背叛的痛楚和毁天灭地的愤怒，“你明知道是他！明知道他是杀害我哥哥的元凶！你却选择隐瞒？！沈知意！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他的怒吼如同惊雷，在房间里炸开！
沈知意被他逼到墙角，退无可退，看着他眼中那几乎化为实质的痛苦和恨意，眼泪终于决堤。
“我怕！”她崩溃地哭喊出来，声音破碎不堪，“我怕你知道了会不顾一切去找他报仇！我怕你会死！莫里森他藏得那么深，他还有‘清道夫’那样的手下！我不想看到你送死！我……”
“所以你就替我做决定？！”陆西辞猛地一拳砸在她耳边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墙壁的灰簌簌落下。“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替我决定该不该知道真相？！你凭什么认为我承受不起？！”
他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是因为你觉得我冲动？愚蠢？还是因为在你心里，我陆西辞，根本就是个需要你保护的、没用的废物？！”
“不是的！不是的！”沈知意拼命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闭嘴！”陆西辞厉声喝断她，他缓缓直起身，看着她的眼神里，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消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失望。
“沈知意，你的‘保护’，真让我恶心。”
他不再看她，转身拿起通讯器，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对着那头的周燃下令：
“锁定公海游轮坐标。调集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和装备。”
“老大，那可能是陷阱！而且你的伤……”
“执行命令！”陆西辞低吼，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要莫里森……血债血偿。”
他结束了通讯，房间内再次陷入死寂。
他走到那张破旧的桌子前，上面放着旅馆提供的、干硬得像石头的。他拿起一片，看着粗糙的表面，然后，用沾着自己尚未干涸血迹的手指，在上，狠狠地划下了一道刺目的、血红色的竖线。
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像一道斩断一切的裁决。
他将这片染血的，扔在沈知意面前的床上。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引擎轰鸣声响起，迅速远去。
沈知意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看着床上那片带着他鲜血的，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的方向，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灵魂。
她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不会再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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