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兰第一次在镜子前发现眼角细纹时,正把最后一勺排骨汤倒进碗里。汤汁溅在米色围裙上,留下深褐色的印子,像块洗不掉的斑。她今年四十二岁,在超市当收银员,每天站八个小时,回家还要给丈夫和儿子洗衣做饭,镜子里的女人面色蜡黄,眼下挂着青黑,头发枯得像秋天的草——这模样,连她自己都懒得多看一眼。
“听说没?三楼张姐最近像换了个人,皮肤嫩得能掐出水。”同事李梅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来,“她偷偷跟我说,是喝了胎盘汤,托人从医院弄的,说能补气血、驻容颜,比啥护肤品都管用。”
王秀兰的心猛地动了。她回家翻遍了手机,网上满是“胎盘大补”“延缓衰老”的帖子,还有人晒出喝汤前后的对比照,皮肤确实亮了不少。可正规医院的胎盘都按医疗垃圾处理,哪儿能随便弄到手?她托李梅问了张姐,张姐支支吾吾半天,才给了个地址:城郊的仁心诊所,说是“熟人介绍”,能拿到“新鲜货”。
仁心诊所藏在巷子深处,红砖墙斑驳,门口挂着褪色的招牌,玻璃门上贴着“妇科调理”的广告,字缝里积着灰。王秀兰攥着口袋里的五百块钱,推开门时,一股消毒水混着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诊所里只有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戴金边眼镜,手指上戴着枚铜戒指,正低头写着什么。“是张姐介绍的?”男人头也没抬,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胎盘有新鲜的,也有冻存的,新鲜的贵点,五百一次,冻存的三百,要哪种?”
“新、新鲜的。”王秀兰的声音有些发颤。男人起身进了里屋,没多久端出个黑色塑料袋,袋口没扎紧,露出一小块暗红色的肉,裹着透明的薄膜,腥气更重了。“回去洗干净,跟红枣、枸杞一起炖,大火烧开转小火,炖两个小时,连汤带肉都吃了,效果才好。”男人把袋子递过来,眼神扫过她的脸,“放心,都是健康产妇的,绝对干净。”
王秀兰攥着塑料袋,像攥着块烫手的山芋,一路快步走回家。丈夫老周看见袋子里的东西,皱着眉骂她“疯了”,儿子捂着鼻子躲进房间,可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咬着牙进了厨房。
胎盘炖出来的汤是暗红色的,飘着一层油花,腥气盖过了红枣的甜。王秀兰捏着鼻子喝了第一口,胃里一阵恶心,可想到张姐的好皮肤,还是硬咽了下去。汤渣嚼起来像嚼烂肉,带着股奇怪的腥味,她强忍着吞了,只觉得喉咙里黏糊糊的,像沾了血。
喝完汤的第三天,王秀兰真的觉得自己变了。早上洗脸时,摸到脸颊的皮肤竟光滑了些,眼角的细纹好像淡了点,连气色都红润了。她对着镜子笑了,心里的窃喜压过了那股腥气——这钱,花得值。
从那以后,王秀兰成了仁心诊所的常客。每隔十天,她就揣着五百块钱去拿胎盘,炖汤的手艺也越来越熟练,甚至能在汤里加当归、黄芪,把腥气盖得严严实实。她的皮肤一天天变好,蜡黄的脸透出粉白,眼角的细纹不见了,连掉头发的毛病都好了,超市里的同事都问她用了什么护肤品,她只笑着说“家里炖的补汤”,心里藏着秘密的得意。
可怪事,是从她喝第五次汤开始的。
那天晚上,她炖完汤,把剩下的胎盘残渣倒进垃圾桶,刚要洗手,就听见厨房的窗户“吱呀”响了一声。窗外是小区的绿化带,路灯照不到,黑沉沉的。她走过去想关窗,却看见窗玻璃上贴着一张脸——小小的,皱巴巴的,皮肤是暗红色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婴儿。
王秀兰吓得尖叫一声,后退着撞到了水槽,洗洁精瓶子掉在地上,滚出老远。她再抬头时,窗玻璃上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惊惶的脸。“肯定是眼花了。”她喘着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可刚才那张脸的模样,却像刻在了脑子里,挥之不去。
更怪的还在后面。那天夜里,她睡得正香,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舔她的脸,凉丝丝的,带着股腥气。她猛地睁开眼,黑暗里,一个小小的影子蹲在床边,看不清模样,只听见“吧嗒吧嗒”的声音,像是在嚼什么东西。“谁?!”她喊了一声,伸手去开灯,可开关按了半天,灯却没亮。等她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时,床边什么都没有,只有枕头上沾着几滴暗红色的液体,闻起来像胎盘汤的腥味。
第二天,她去问仁心诊所的男人,男人却不耐烦地摆摆手:“你自己心理作用,胎盘是大补的东西,哪会有怪事?肯定是你没休息好。”王秀兰半信半疑,可看着镜子里越来越年轻的自己,还是没忍住,又买了一次胎盘。
这次的胎盘炖出来,汤的颜色格外深,像掺了血。王秀兰喝到一半,忽然咬到个硬东西,吐出来一看,是个小小的、带着血丝的指甲盖,指甲盖泛着淡粉色,明显是婴儿的。她“哇”地一声吐了,胃里翻江倒海,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她不敢再喝胎盘汤,可停了没几天,皮肤就开始变差,脸上起了红色的疹子,痒得钻心,一抓就破,流出淡黄色的水。更可怕的是,她开始做噩梦,梦里总有个小小的婴儿,浑身是血,抓着她的衣角,哭着喊“妈妈,还我身体”,声音细弱,却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耳朵里。
有天晚上,她被噩梦惊醒,发现自己竟站在厨房的垃圾桶前,手里拿着一块血淋淋的胎盘,嘴角还沾着腥气的汤渍。“我怎么会在这里?”她吓得扔掉胎盘,跌坐在地上,看着垃圾桶里的残渣,忽然想起仁心诊所男人的话——“都是健康产妇的”,可那个指甲盖,那个婴儿的影子,怎么解释?
她决定去仁心诊所问清楚。那天早上,她没去上班,直接去了城郊的巷子。可走到诊所门口,却发现门是锁着的,招牌被拆了,墙上贴着张“转租”的广告。她拉住路过的老人,问仁心诊所的男人去哪了,老人却摇头说:“哪有什么仁心诊所?这屋子空了半年了,前阵子听说有人在这儿非法倒卖胎盘,还出过事,说是有个产妇的胎盘被偷了,孩子生下来就没气了,警察来查过,人早就跑了。”
王秀兰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雷劈了。非法倒卖胎盘?孩子没气了?她想起那些暗红色的胎盘,想起梦里的婴儿,想起嘴角的腥气,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她跌跌撞撞地跑回家,翻出之前装胎盘的黑色塑料袋,袋子上印着个模糊的地址——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疗垃圾处理站。
原来,她喝的根本不是什么健康产妇的胎盘,而是医院要销毁的医疗垃圾,说不定还带着病菌,甚至……是那个没活下来的婴儿的胎盘。
那天晚上,她又做了噩梦。梦里,那个小小的婴儿站在她面前,浑身是血,指甲盖缺了一块,眼睛里流着血,伸着小手抓她:“妈妈,你喝了我的身体,你要还我……”她想跑,却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婴儿扑过来,咬她的脸,咬她的脖子,嘴里喊着“还我身体”。
她尖叫着醒来,发现自己的脸上全是血,不是梦里的血,是她自己抓的——脸上的疹子被抓得稀烂,血混着黄水,流得满脸都是。她冲到镜子前,镜子里的女人面色惨白,脸上布满了血痕,眼角的细纹又回来了,甚至比以前更深,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掉在肩膀上,像枯草一样。
她去医院看医生,医生说她得了严重的皮肤病,是细菌感染引起的,需要长期治疗。她又去看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说她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是长期接触恐怖事物导致的。可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个胎盘汤惹的祸,是那个没活下来的婴儿在找她。
从那以后,王秀兰再也不敢照镜子。她辞了超市的工作,整天待在家里,拉着窗帘,不敢出门。老周劝她去看病,她也不听,只是抱着枕头,缩在沙发上,嘴里反复念叨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还给你,我还给你……”
有天晚上,老周起来喝水,发现厨房的灯亮着。他走过去,看见王秀兰蹲在水槽前,手里拿着把刀,正在刮自己的脸。水槽里的水是暗红色的,混着血和皮屑,她嘴里还在念叨:“还你身体,还你……”
老周吓得赶紧抢下刀,把她送到医院。医生说,她的精神已经崩溃了,需要住院治疗。可住进医院的那天晚上,王秀兰就不见了。护士在她的病房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用血写着:“我把身体还给你了,别再找我了。”
后来,有人在城郊的仁心诊所旧址发现了她的尸体。她死在诊所的里屋,地上摆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是她自己刮下来的皮肤和肉,旁边放着个碗,碗里是暗红色的汤,像极了她曾经喝的胎盘汤。
警察在诊所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本账本,上面记着王秀兰的名字,还有其他几十个人的名字,每个人的后面都写着“胎盘x次”。账本的最后一页,用红笔写着一行字:“欠的,总要还的。”
再后来,张姐也出事了。她的脸烂得不成样子,整天躲在家里哭,说看见个婴儿跟着她。小区里的人都说,是那些被倒卖的胎盘,是那些没活下来的婴儿,在找她们算账。
王秀兰的丈夫老周,后来把家里所有的锅碗瓢盆都扔了,包括那个炖过胎盘汤的砂锅。他说,每次看到那些锅碗,就想起王秀兰喝汤时的样子,想起她脸上的血痕,想起那个没活下来的婴儿,心里就发毛。
而那间仁心诊所,再也没人敢租。巷子深处的红砖墙,在风吹日晒下越来越斑驳,偶尔有小孩路过,会听见里面传来“吧嗒吧嗒”的声音,像有人在嚼东西,又像有人在哭,细弱的,带着股挥之不去的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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