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陈砚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睡衣。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阴影，像极了梦里那只搭在他脚踝上的、冰冷的手。
他大口喘着气，指尖还残留着触碰梦境时的黏腻感——梦里的场景清晰得可怕：他站在老家废弃的祖宅走廊里，墙壁上的石灰层层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砖体。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檀香，走廊尽头的木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暖黄色的光，伴随着断断续续的、老旧座钟的“滴答”声。
最让他心悸的，是走廊两侧的房间。每个房间的门都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却摆放着他从小到大的物品：小学时的奖状、摔碎过的陶瓷兔子、甚至是他十七岁那年丢失的、最喜欢的黑色围巾。而当他试图靠近其中一扇门时，一只冰凉的手突然从门后伸出来，紧紧攥住了他的脚踝，那触感真实得让他几乎尖叫出声。
“只是个梦。”陈砚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起身去卫生间洗脸。冷水扑在脸上，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他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自嘲地笑了笑——最近为了赶项目报告，连续熬了半个月的夜，做个噩梦也正常。
可当他低头去拿毛巾时，目光突然顿住了。他的右脚脚踝上，赫然缠着一圈黑色的毛线——那毛线的质地、颜色，和他梦里看见的、丢失多年的黑色围巾一模一样。
陈砚的心脏骤然缩紧，他颤抖着伸手去扯那圈毛线，却发现毛线像是长在了皮肤上，无论怎么用力都扯不下来。更诡异的是，他顺着毛线的走向抬头，看见毛巾架上搭着的，正是那条他以为早就遗失的黑色围巾，围巾的一角还沾着些许潮湿的泥土，像是刚从地下挖出来的。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洗手台。陶瓷洗手台冰冷的触感让他瞬间想起了梦里的场景——祖宅走廊尽头的木门后，也放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陶瓷洗手台，台面上摆着一个缺了口的青花瓷碗，碗里盛着半碗浑浊的水。
那天晚上，陈砚再也没能睡着。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开着所有的灯，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生怕梦里的东西会真的闯进来。可直到天光大亮，什么都没发生。他松了口气，以为只是巧合，或许是母亲把围巾找出来洗了，不小心落在了卫生间。
然而，第二天晚上，噩梦再次袭来。
这一次，他依旧站在祖宅的走廊里，只是场景变了。走廊两侧的房间里不再是空的，每个房间里都坐着一个“人”——他们背对着他，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有的穿着老式的对襟衫，有的穿着他高中时的校服，还有的穿着他去年刚买的、还没来得及穿的灰色大衣。
座钟的“滴答”声变得更快了，像是在催促着什么。陈砚不敢靠近那些“人”，只能沿着走廊慢慢往前走，试图找到出口。可无论他走多久，走廊都像是没有尽头，而那些“人”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最后化为一缕缕黑色的烟雾，飘向走廊尽头的木门。
就在这时，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女人从门后走出来，她的头发很长，垂到腰间，脸上蒙着一层白色的纱巾，只能看见一双漆黑的眼睛。女人手里端着一个青花瓷碗，碗里的水依旧浑浊，水面上漂浮着一片干枯的枫叶。
“该回来了。”女人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针一样扎进陈砚的耳朵里。她一步步走向陈砚，将青花瓷碗递到他面前，“喝了它，你就能记起来了。”
陈砚想后退，却发现双脚像被钉在了原地。女人的手越来越近，碗里的水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檀香，和梦里祖宅的味道一模一样。就在他的嘴唇快要碰到碗沿时，闹钟突然响了，他猛地惊醒，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
他惊魂未定地看向床头——闹钟好好地摆在那里，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七分，和昨天醒来的时间分毫不差。可当他低头看向床头柜时，呼吸瞬间停滞了。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缺了口的青花瓷碗，碗里盛着半碗浑浊的水，水面上漂浮着一片干枯的枫叶，和他梦里女人手里的碗一模一样。
陈砚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这不是巧合，那个恐怖的梦境，正在一点点侵入他的现实。
他立刻给母亲打了电话，想问清楚祖宅的情况。电话接通后，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阿砚啊，这么早打电话来，出什么事了？”
“妈，咱家祖宅……最近有人去过吗？”陈砚的声音有些颤抖。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母亲的语气突然变得凝重起来：“祖宅？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三年前不是因为要修公路，早就被拆了吗？”
“拆了？”陈砚愣住了，“可是我……”
“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母亲打断他的话，声音里带着担忧，“你小时候在祖宅住过，后来你爸走了，咱们才搬出来的。你那时候就总做噩梦，说看见穿旗袍的女人，现在怎么又想起这个了？”
挂了电话，陈砚瘫坐在床上，脑子里一片混乱。祖宅早就被拆了，可他连续两晚梦见那里，还在现实里看到了梦里的物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翻箱倒柜地找出一个旧相册。相册的封面已经泛黄，里面夹着他小时候在祖宅拍的照片。他一页页地翻着，直到看到一张照片时，手指突然停住了。
照片上，年幼的他坐在祖宅的院子里，手里拿着一个陶瓷兔子。而在他身后，站着一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女人，女人的头发很长，垂到腰间，脸上蒙着一层白色的纱巾，只能看见一双漆黑的眼睛——和他梦里的女人一模一样。
照片的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娟秀的字：“民国三十六年秋，与阿砚留影。”
民国三十六年？那是七十多年前了。陈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他突然意识到，梦里的女人，或许根本不是“人”。
接下来的几天，噩梦变本加厉。陈砚开始在白天也看到梦里的场景：他走在上班的路上，会突然看见路边出现祖宅的木门；他坐在办公室里，会听见耳边传来座钟的“滴答”声；甚至在和同事吃饭时，会看见碗里漂浮着干枯的枫叶。
他的精神越来越差，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同事们都以为他生病了，劝他请假休息。可他不敢休息，他怕自己一闭上眼睛，就会彻底陷入那个恐怖的梦境，再也醒不过来。
周五晚上，陈砚决定主动找出真相。他想起母亲说过，祖宅虽然拆了，但家里还留着一个老木箱，里面装着祖宅里的旧物。他开车回到母亲住的老房子，在储藏室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个布满灰尘的木箱。
木箱很重，陈砚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打开。里面的东西不多：几本泛黄的旧书、一个生锈的铜锁、还有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物品。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红布，里面是一个老旧的座钟——正是他梦里听到的、发出“滴答”声的座钟。
座钟的玻璃罩上蒙着一层灰，陈砚用布擦了擦，发现座钟的指针停在了三点十七分，和他每次从噩梦中醒来的时间一模一样。他尝试着给座钟上弦，当弦被拧紧的瞬间，座钟突然“滴答”一声，开始走动起来。
与此同时，储藏室的门“吱呀”一声自己关上了，房间里的光线瞬间变暗，空气里弥漫起熟悉的霉味和檀香。陈砚惊恐地回头，看见储藏室的墙壁上，正缓缓浮现出祖宅走廊的画面——石灰剥落的墙壁、敞开的房间门、还有那条黑色的围巾，正搭在其中一扇门的门把手上。
“你终于来了。”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不再是从梦里传来，而是清晰地回荡在储藏室里。陈砚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座钟的玻璃罩里，缓缓浮现出那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女人，她的纱巾已经摘下，露出一张苍白而美丽的脸，眼角的泪痣和陈砚外婆年轻时的照片一模一样。
“外婆？”陈砚愣住了，他小时候见过外婆的照片，和眼前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
女人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悲伤：“阿砚，我一直在等你。当年祖宅拆的时候，我没能跟着你们走，我的执念被困在了这里，只能通过梦境找你。”
陈砚这才明白，原来梦里的女人，是他已故的外婆。外婆生前最疼他，可在他十岁那年，外婆就因病去世了。他小时候总在祖宅里和外婆玩，那条黑色围巾，就是外婆亲手织给他的。
“外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陈砚的声音软了下来，恐惧渐渐被思念取代。
“我要把这个交给你。”外婆的手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木盒，她把木盒递给陈砚，“这是你外公当年给我的定情信物，里面装着我们的照片。我怕祖宅拆了，这个会弄丢，所以一直守着它。现在我放心了，交给你，我就能安心走了。”
陈砚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放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外公和外婆，他们站在祖宅的院子里，笑得很开心。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就在这时，座钟突然“当”地响了一声，三点十七分。外婆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她微笑着对陈砚说：“阿砚，好好生活，别总熬夜了。我会在天上看着你，保佑你。”
说完，外婆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储藏室里的画面也渐渐褪去，空气里的霉味和檀香也消失了。座钟的指针停在了三点十七分，再也不动了。
陈砚抱着木盒，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他终于明白，那些恐怖的梦境，不是要伤害他，而是外婆在以她的方式，寻找他，把最重要的东西交给她。
从那以后，陈砚再也没有做过噩梦。他把外婆留下的木盒好好珍藏起来，每天按时睡觉，不再熬夜。他还经常去母亲家，陪母亲聊天，听母亲讲外公外婆的故事。
有时候，他会坐在窗边，看着远处的天空，仿佛能看见外婆的笑容。他知道，外婆没有离开，她一直在他身边，用她的方式，守护着他。
他终于明白，有些“恐怖”的背后，藏着最深的思念和爱意。那些看似可怕的梦境，不过是亲人跨越生死的呼唤，是想要传递的、未曾说出口的牵挂。而他，幸运地接收到了这份牵挂，也终于和过去的思念和解。
生活依旧在继续，可陈砚的心里，多了一份温暖的牵挂。他知道，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外婆都会在天上看着他，给他力量。而那个曾经让他恐惧的三点十七分，也变成了他心里最温暖的时刻——那是外婆来看他的时间，是爱与思念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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