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顾魏来带魏若来出去走走。
魏若来换上了一套干净的病号服，是顾魏带来的，布料柔软，尺寸合适。他拄着手杖，站在门边等待。
顾魏推开门，示意他跟上。
走廊和昨天一样安静，消毒水的气味似乎更浓了些。魏若来的手杖敲击着水磨石地面，发出规律的声响。顾魏走在他身边，步伐不快不慢，正好配合他的速度。
他们经过那扇虚掩的门，今天里面很安静，没有沪剧声。经过护士站，两个值班护士抬起头，好奇地看了魏若来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写记录。
走廊尽头有一道楼梯。顾魏带着他往上走。
楼梯对魏若来来说是个挑战。他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扶着栏杆，走得很慢。每上一级台阶，左腿都传来刺痛感。顾魏没有扶他，只是跟在后面，注意着他的情况。
爬到二楼，魏若来已经气喘吁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休息一下。顾魏说。
他们站在楼梯拐角处。这里有一扇窗，能看到医院的前院。铁门紧闭，门外有行人来来往往。一辆黑色汽车停在街对面，车窗摇下一半，看不清里面的人。
魏若来盯着那辆车看了一会儿。
走吧。顾魏说。
他们继续往上走。三楼是普通病房区，走廊里人来人往。有护士推着药车经过，有病人家属提着保温桶匆匆走过。看到顾魏，都点头致意，好奇的目光在魏若来身上停留。
魏若来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脚下的路。
顾魏带他来到一个阳光室。几排椅子，几盆绿植，阳光透过大玻璃窗洒进来。有几个病人在里面看书，或者静静地坐着。
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阳光很暖，魏若来眯起眼睛。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么充足的阳光了。
一个穿着条纹病号服的老先生坐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报纸头版刊登着股票行情表。
魏若来的目光在那份报纸上停留了片刻。
顾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然后起身，走到放报刊的架子前，拿了一份今天的报纸回来，递给魏若来。
魏若来接过报纸，翻到金融版。
他看得很仔细，手指无意识地在报纸上移动，似乎在计算什么。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
顾魏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窗外。
过了一会儿，魏若来放下报纸。
有什么发现？顾魏问。
魏若来指了指报纸上的一个数据：这个汇率不对。
顾魏看了一眼：官方汇率是这样。
黑市不是。魏若来说，声音很轻。
顾魏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们在阳光室坐了一个小时。期间有护士来找顾魏，说有个病人需要他去看一下。顾魏对魏若来说：在这里等我。
魏若来点点头。
顾魏离开后，魏若来继续看报纸。他把金融版仔细看了一遍，又看了时政要闻。消息都很模糊，语焉不详。但他能从字里行间读出一些信息。
局势更紧张了。
那位看报纸的老先生凑过来：年轻人，也懂股票？
魏若来摇摇头：不太懂。
老先生似乎有些失望，又坐回去了。
魏若来放下报纸，走到窗边。从三楼看出去，视野开阔很多。他能看到远处的屋顶，还有更远处模糊的山影。
他的手无意识地在窗台上敲击着，那是一串复杂的节奏，像是某种密码。
顾魏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魏若来站在窗前，身形消瘦但挺直，阳光为他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他的手指在窗台上轻轻敲击，眼神望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去吧。顾魏说。
魏若来转过身，点点头。
回去的路似乎好走了一些。魏若来的步伐比来时稳健了些。经过护士站时，他甚至对值班护士微微点了点头。
回到地下病房，魏若来坐在床上，看着顾魏。
谢谢。他说。
顾魏正在记录什么，头也没抬：明天继续。
晚上，魏若来在纸上写写画画。他把今天在报纸上看到的信息整理出来，与自己记忆中的数据对比。有几个数字对不上，他标记出来。
写完后，他把纸折好，准备也塞进手杖里。但犹豫了一下，又展开了。
他拿起笔，在纸的背面画了一个简单的图表。几条曲线，几个关键点标注着数字。然后他写下两个字：趋势。
他把这张纸放在桌上显眼的位置。
第二天顾魏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纸。他拿起来看了看，什么也没说，把纸收了起来。
今天去哪里？魏若来问。
顾魏看着他：你想去哪里？
魏若来想了想：楼上。那个有阳光的房间。
好。
这次他们直接坐电梯上了三楼。电梯运行时，魏若来紧紧握着扶手，指节发白。
阳光室里人不多。他们还是坐在靠窗的位置。
今天魏若来没有看报纸，而是看着窗外。他看着楼下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看着远处街道上车水马龙。
突然，他的目光定住了。
街角站着一个人，穿着灰色长衫，戴着礼帽，正在看报纸。这个人的站姿，拿报纸的方式，让他感到熟悉。
是那天在码头接应他的人之一。
魏若来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他下意识地想躲，但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那个人抬起头，朝医院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隔着很远，但魏若来能感觉到，那目光似乎在搜寻什么。
顾魏注意到他的异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怎么了？顾魏问。
魏若来摇摇头：没什么。
但他的手指紧紧攥住了手杖。
顾魏看了看街角的那个人，又看了看魏若来，眼神若有所思。
他们在阳光室坐的时间比昨天短。回去的时候，魏若来一直低着头，步伐很快。
回到病房，他立刻关上门，靠在门板上，脸色苍白。
你看到什么了？顾魏问。
魏若来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一个认识的人。
顾魏点点头：需要换个地方吗？
魏若来摇摇头：这里很安全。
他说的是真话。这个地下病房，确实是现在最安全的地方。
顾魏没再说什么，离开了。
魏若来在房间里踱步。那个人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有意？如果是后者，说明他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他走到书桌前，把之前写的东西都翻出来，一页一页仔细查看。确认没有留下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信息。
然后他拿起手杖，检查了一下那个橡皮脚垫。账户信息的纸条还在。
他坐在椅子上，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还有两天。他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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