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暗河的冰冷刺骨,几乎冻僵了众人的骨髓。湍急的水流裹挟着他们,在黑暗中不知漂流了多久,直到前方出现微光,河岸变得平缓,众人才得以挣扎着爬上岸边。这是一处隐蔽的山谷出口,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给远处的山峦镶上一道金边,却也预示着黑夜即将来临。
慕容渊的情况糟糕到了极点。伤口泡水后发炎肿胀,脸色青白交加,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身体冰冷。阿丑不顾自己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拼命用体温去暖他,泪水混着河水不住滑落。
“必须立刻找到地方生火取暖,处理伤口!”灰衣人探了探慕容渊的脉息,眉头紧锁如铁,“他撑不过今夜了。”
石锋环顾四周,山谷荒僻,不见人烟。“前辈,这附近可有村落?”
灰衣人极目远眺,辨认着山势走向,沉吟道:“按方位推算,此地应已深入南疆,离‘雾隐寨’不远。但……”他顿了顿,语气凝重,“雾隐寨排外,尤其忌惮中原人,我们这般模样贸然前往,吉凶难料。”
“顾不了那么多了!”阿丑抬起头,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只要能救他,龙潭虎穴我也去闯!”
灰衣人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犹豫:“好!跟我来!”
他辨认方向,带着众人沿着一条被荒草掩盖的崎岖小径向山中跋涉。阿丑和石锋轮流背负着昏迷的慕容渊,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夜幕迅速降临,山林中响起各种不知名的虫鸣兽吼,更添几分阴森。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就在众人精疲力竭之际,前方山谷深处,隐约出现了点点灯火!那灯火并非连成一片,而是星星点点地散布在山腰和谷地,依山而建,正是苗寨特有的吊脚楼!
雾隐寨到了!
寨子入口处立着两根高大的图腾柱,雕刻着狰狞的鬼神图案,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神秘可怖。寨门紧闭,有手持弯刀、身穿靛蓝土布衣裳的苗人壮汉守卫,眼神警惕地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
灰衣人示意众人停下,独自上前,用一种拗口难懂的苗语与守卫交谈起来。他语速平缓,似乎提到了某个名字(阿丑隐约听到“阿帕”或类似的发音),并展示了随身携带的一件信物(似乎是一枚刻有奇异纹路的骨牌)。
守卫仔细查验了骨牌,又打量了灰衣人一番,神色稍缓,低声交谈几句后,终于点了点头,挥手示意放行,但目光依旧充满戒备地扫过石锋背负的慕容渊和满身狼狈的阿丑。
寨内道路狭窄曲折,以青石板铺就,两旁吊脚楼鳞次栉比,黑暗中传来低低的犬吠和隐约的人语。空气中弥漫着柴火、草药和某种特殊香料混合的气味。寨中苗人看到他们,纷纷投来好奇、警惕甚至敌视的目光。
灰衣人似乎对寨子颇为熟悉,径直带着他们来到寨子边缘一处相对独立、靠近山泉的吊脚楼前。楼前挂着一串风干的草药和兽骨,门楣上刻着一个复杂的、类似眼睛的图腾。
灰衣人上前,有节奏地敲了敲门。片刻,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身着深色苗服、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和刺青的老妪出现在门口。她眼神浑浊,却透着一种洞察世事的锐利,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灰衣人脸上,用生硬的官话缓缓道:“你……回来了。还带了……麻烦。”
“阿帕,”灰衣人语气恭敬,“事出紧急,恳请您出手,救这位朋友一命。”他侧身让开,露出石锋背上的慕容渊。
被称为阿帕的老妪目光落在慕容渊惨白的脸上,又看了看一旁满眼哀求、几乎要跪下的阿丑,沉默片刻,侧身让开通道:“抬进来吧。”
众人心中一喜,连忙将慕容渊抬进竹楼。楼内陈设简陋,却异常干净,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中央有一个火塘,塘火正旺,驱散了夜的寒意。阿帕指挥他们将慕容渊平放在火塘旁的竹榻上。
她上前,枯瘦的手指搭上慕容渊的腕脉,闭目凝神。良久,她睁开眼,摇了摇头:“伤及肺腑,毒入心脉,失血过多……难。”
阿丑的心瞬间沉入谷底,泪水夺眶而出:“婆婆!求求您!救救他!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阿帕浑浊的眼睛看向阿丑,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她的灵魂:“丫头,他是你什么人?值得你以命相求?”
阿丑一愣,看着慕容渊毫无生气的脸,心中千回百转,最终咬牙道:“他……是我的命。”
简单的几个字,却重若千钧。灰衣人和石锋俱是动容。
阿帕深深看了阿丑一眼,不再多问。她转身从壁柜中取出几个陶罐,里面是各种颜色诡异的药膏和粉末,又拿出银针、小刀等物。她示意石锋帮忙褪去慕容渊的上衣,露出狰狞的伤口。
伤口周围已经乌黑肿胀,脓血隐隐。阿帕用草药水清洗伤口,手法熟练精准,然后取出银针,在伤口周围快速刺下,针尖泛着幽蓝的光泽,似乎淬有奇药。接着,她用小刀刮去腐肉,动作干脆利落,看得阿丑心惊肉跳,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叫出声。
处理完外伤,阿帕又撬开慕容渊的嘴,灌入一碗墨绿色的、气味刺鼻的药汁。慕容渊在昏迷中痛苦地蹙眉,身体微微抽搐。
“能不能熬过去,看他的造化,也看……天意。”阿帕做完一切,擦了擦手,语气平淡,“你们今晚可以留在这里照顾他,但记住,寨有寨规,莫要随意走动,莫要招惹是非。”说完,她便转身走进了内室,不再理会众人。
阿丑扑到竹榻边,紧紧握住慕容渊冰冷的手,感受着他微弱的脉搏,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祈祷。灰衣人和石锋则默默守在火塘边,警惕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长夜漫漫,竹楼内只有火塘噼啪的燃烧声和慕容渊时而急促、时而微弱的呼吸声。阿丑寸步不离,用湿布不断擦拭他额头的冷汗,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后半夜,慕容渊突然发起高烧,浑身滚烫,开始说明话,时而喊着“父亲”、“殿下”,时而含糊地念着“阿丑……快走……”。阿丑心如刀割,只能紧紧抱着他,用自己冰冷的身体试图为他降温。
就在阿丑几乎绝望之际,内室的门帘掀开,阿帕走了出来。她手里端着一碗清水,水中浸泡着一枚色泽暗红、形状奇特的干枯植物。她将水碗放在慕容渊额头,那植物竟隐隐散发出一丝凉意。
“这是‘冰心草’,能暂压邪热。”阿帕淡淡道,看了阿丑一眼,“丫头,去歇会儿吧,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阿丑摇头,倔强地守在榻边。
阿帕不再劝,只是坐在火塘边,默默拨弄着塘火,昏黄的火光映着她布满刺青的脸,显得神秘而沧桑。
天色微明时,慕容渊的高烧竟然奇迹般地退去,呼吸也平稳了许多,虽然依旧昏迷,但脸色不再那么骇人。阿丑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下,疲惫和困意如潮水般涌来,她伏在榻边,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睁眼一看,慕容渊竟然睁开了眼睛!虽然眼神依旧涣散虚弱,但他确实醒了过来!
“慕容渊!”阿丑惊喜交加,声音哽咽。
慕容渊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阿丑憔悴的面容和通红的双眼,嘴唇翕动,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水……”
阿丑连忙取来温水,小心地喂他喝下。
喝了几口水,慕容渊似乎恢复了一丝力气,目光缓缓扫过竹楼,看到火塘边的阿帕和守在一旁的灰衣人、石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感激。他看向阿丑,想说什么,却终究因虚弱无法成言,只是用眼神传递着无声的安慰。
阿丑读懂了他的眼神,泪水再次涌出,却是喜悦的泪水。他活过来了!他们又一次从鬼门关前闯了过来!
然而,还没等他们庆幸多久,竹楼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大队人马正朝这边赶来!一个苗人青年慌慌张地跑进来,对阿帕急促地说了一串苗语。
阿帕脸色一沉,站起身,对灰衣人道:“寨主带人来了,要见你们。”
寨主?众人心中一凛。雾隐寨的寨主,此时前来,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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